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天亮了。王女士在十二點過後打電話來交代我不要又到四點多才睡覺，但
是我整個就是想要一鼓作氣把葉石濤讀完。我真的讀得很累，因為他的敘
述有夠亂，除了難以理解的長句子和莫名的文法之外，還有「切割」上的
問題。算了，文學史本來就是很難寫的，我們應該尊敬他（認真）。

不管，然後我接著備課。為什麼是接著呢？因為昨天已經備了一部份。

對了，今天在校務會議上我對一位資深老師說了很沒禮貌的話。他就一直
問我教幾個班、是幾年級、總共有幾堂課，然後又絮絮叨叨講了一大串什
麼我根本沒有心情聽。因為當時我拿到課表一看到今天的後面兩節是同一
個班級連著兩堂課，我就在內心大喊我挫賽了！因為我昨天備課大概只備
了一堂課的進度。於是我就抱著課本拼命備課，當然無法忍受有人在我旁
邊碎碎念（不管任何時刻任何人都一樣只要我在旁都會被我踢開的所以我
真的沒有針對他），我就說：「老師你可以不要跟我說話嗎？我現在趕著
要備課。」說完之後我是沒有覺得怎麼樣，但事後想想這樣好像很沒禮貌
吼？不過經過現場目擊證人指出，當時我的態度沒有很不好，只是感覺火
燒屁股了（我真窘）。

其實要上岳陽樓記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障礙，在竹女時我已經上了兩輪高
一，所以就是六遍，而這篇文章也和我很有緣份，我曾經在兩次教師甄試
中抽到這一篇（這是好事嗎？），總之，我只是想要表示我頗喜歡這篇文
章。

--------以上通通都是題外話分隔線--------

岳陽樓，江南三大名樓之一（歡迎來到索尼不專業地理頻道）。位於水路
交通樞紐的岳陽（古稱巴陵）。仁宗慶曆四年，滕子京被人誣陷貶謫於此
，可是他用一年的時間將岳州一地治理得「政通人和，百廢具興」，證明
了他並非沒有才能，不過是遭人妒忌。一切制度上軌道之後，滕子京開始
想及文化建設，於是在慶曆五年重修岳陽樓，並寫信給當時也被貶謫到鄧
州的范仲淹，請他為岳陽樓作記。范仲淹憑著滕子京送來的「洞庭晚秋圖
」加以早年遊歷經驗，寫出用字精準、寫景洗鍊的岳陽樓記，更重要的是
這篇文章揭示了范仲淹思想與生命情懷的高度，藉此勉勵友人在貶謫的逆
境中找到生命更加精粹而深刻的價值（為什麼要在網誌上上國文課？）

我覺得這篇文章深深刻刻打動我的是處境。滕子京與范仲淹共同經歷高潮
迭起的生命經驗，讓他們在患難中更加珍惜彼此。他們是同榜登科的進士
，一起嚐到了人生最甘甜美妙的時刻，而當滕子京落難時，貴為副宰相的
范仲淹大力相救，使得滕子京原本處於劣勢的逆境得到了一點點轉圜的餘
地。官還是要貶的，但能到一個山明水秀、交通發達的地方當一個小小的
地方官，也未嘗不能好好發揮。很衰的是，范仲淹當時如日中天的政治生
命，就在一場理想高於現實的政治改革中衰退了。慶曆革新的失敗，使得
范仲淹也落得貶官的下場。他們的際遇被權力中心左右、在逆勢中天涯兩
隔，可是當滕子京在小小的岳州重修岳陽樓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落
難好友范仲淹。我覺得正是因為這樣的交情才串起兩人命運顛簸中相濡以
沫的情感，滕子京用政績的成功向范仲淹致敬，范仲淹也用文字裡的生命
情懷寬慰滕子京，也寬慰了他自己多舛而變換如波濤的政治生涯。

我常常以為，光有同理心是不夠的。如果一個人不能懂得另一個人，或許
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站在另一個人立場來看待一件事情。位置決定視野，也
決定高度。一個人思想與見解的高度、對生命境遇體解或接受的高度。生
命經歷往往是為一個人建立高度的途徑，那是再多的知識堆砌也沒有辦法
趕上的。

一邊備課我一邊在心裡默默誦讀了好幾遍，這氣勢磅礡的字句。范仲淹用
龐大的排比、對偶寫景，塑造出洞庭湖波瀾變化氣象萬千的景觀。其實我
還沒有備到經典的雨悲、晴喜那兩段，然後我也必須花一些時間消化自己
前年上到這課時做的筆記（這故事告訴我們筆記要做清楚不然以後自己都
會看不懂），不過，光是短短的「銜遠山吞長江」就讓我自己心中的波濤
洶湧，掀起千堆雪（這叫亂用典故，或者是備課不專心）。

我好像又回到那個我從未去過，可是心裡卻不斷翻攪的畫面裡。想起那時
上這一課給那群女孩看的影片（是大陸尋奇嗎？），那看起來很髒的湖水
破壞了我的想像，可是總有一些充滿回憶的碎片閃現。我都不知道我想念
的究竟是她們，還是那時的自己。靜靜坐在階梯教室看著影片播放，在心
裡默背一大段課文的那些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