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終於也到了二十歲,當他終於也接到兵單去服兵役,當他終於也理著光頭(還是我親手操
的刀)步向成功嶺,我突然感覺到對歲月巨大的徬徨和空洞。

原來日子是這樣過,終於有一天身邊的人都會拎著行囊,走往不同的方向。

我的鄉愁是來得太早還是太晚?晚上和父親在客廳裡說話看電視,好像沒有實質上的什麼從我
們各自的生活淡出,但卻又好像有什麼一點異樣的情緒在彼此之間流竄、發酵。

一直不解我們家四個人的緣分究竟算是淡薄的還是濃烈的,在這裡面我幾乎無法分辨了。過去
「家」的意象在我生命裡是分裂而模糊不清的,就像陳年的舊傷口,對於日常生活是無所傷害
,但只要一觸碰到那個軟弱的點,很多悲傷都會傾洩而出。我知道我們各自孤獨著,可是也沒
有誰會去打破這個界線。

對於弟弟我的感觸是複雜的。

如果說有所厭惡的話,那全建立在母親對他的特別偏愛之上,母親說我是淡漠的人,那是因為
她從不會明白,背著她,我為弟弟做過些什麼。當他毅然決然休學的時候、當他大學聯考落榜
的時候、當他做出不能告訴母親的麻煩事的時候,在弟弟身邊的人,絕對不是母親。我曾經被
質疑過究竟能夠為一個人做到什麼樣的地步?那不是能力的問題,是責任的問題。我厭惡他嗎
?我只希望有一天他終於明白,一個人要好要壞,跟命運無關、跟家庭環境背景無關,只有跟
自己願不願意走出來有關。如果他義無反顧追求的是自己的未來,我也會義無反顧的支撐他。

這些都是我無從向母親解釋的。

有時我不免感到愧疚或者心疼,因為後來留在家裡和父親單獨相處的人,是他。他確實失去很
多那個年紀的孩子應該要有的生活,那是我們兩個在這個家庭裡面所落失的,後來我在另一個
地方找回來,可他沒有。

於是我們四個人撕裂以後分別又交織出不同的網,用這漫長的歲月與相互的制衡彼此拉扯、糾
葛,傷害對方、或者傷害自己。我一直認為和親人的關係是這世界上最不可解的習題,因為我
們從來沒有辦法學會真正割捨,也不能改變什麼。

然而,在弟弟離開家的第一個晚上,我終於感到一些些酸酸的味道,也不是真正的想念什麼,
也不是真正的想要說什麼,他知道我沒有他或其他人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也知道他沒有我或者
其他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這或許是我們的家庭教會我們唯一的事。但我確實是掛念他的,希望
他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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