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我想起Ａ說過他曾經夢想當一個鼓風人。那時這樣一句話語在我心裡映射的意象
是一個巨大的灼燒的鍋爐旁邊，一個穿著濕透了的灰色背心（它本來應該是白的
），全身流淌著汗水並且反射出火舌光芒的軀體，不停止的為不斷竄出火焰爪牙
的爐口送進煤炭或者任何可以燃燒的物質，為了維持鍋爐的溫度。

為了維持溫度。

有時我會悵然的想著，當一個老師也許就要當一個鼓風人吧。而這時候我所要維
持溫度的鍋爐就是課堂上一個一個年輕女孩的瞳孔，所謂眼神。也許每一個用力
活著的人，也正在汗流浹背的當一個鼓風人吧，用盡全身力氣蒸發體內水分，所
要維持的就只是身邊活著的人一雙明亮的眼神。

或許我是一個仰賴著身邊的人灼灼目光而活著的人。我總需要嘗試努力的做出一
些事情換取一些被懾服的眼神。無論是作為一位老師、作為一個朋友，或者是一
個人的親密伴侶。我強烈感到悲哀的是自己竟然無法全然離開群體，用一種昂然
孤獨的姿態而活著。

有時我會想著，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只不過是想看到她們眼裡的光。沒有
光的所在，是黑暗的、是頹廢的、是冷清而蕭條的，那凍結了我的心。

我也想當一個鼓風人。

但是，總有疲憊的時候是不？我的老師告訴我，只要拿出所有的熱情對待身邊的
人，再怎麼冰冷的人都可以被融化。我深信不疑著。於是就像推動石頭的薛西佛
斯，一直用盡心力的把大石頭從山坡底下往上推，而我究竟有多少力氣呢？

今晚我想起多年前一個陽台上烤肉的夜晚。那時我們拿一袋開封已久受潮的木炭
生火，無論拿著報紙怎麼用力搧風，潮濕的木炭只是竄出點點的星火，看不見完
全燃燒的明亮橘紅色。我們持續這樣的動作，很久很久，後來火生起來了嗎？我
想是有的。

我聽到自己的心裡響起一種聲音。那是熊熊燃燒的火苗被水澆熄的聲音，嘶嘶地
冒著灰白的煙。於是再也不是乾柴烈火，只剩下一堆燒過的慘白的灰燼。

我需要一個鼓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