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姊姊跟我說了一個傳奇故事，那故事發生在我的二伯身上。

二伯年輕的時候是個玩心很重的男人（張家的男人都這樣，愛喝酒、朋友
很多，天底下好像沒有什麼比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更重要的事情了）。二伯
母嫁給她那年才二十歲。他們先在台北開西藥房，小小的店鋪卻沒有拴住
年輕二伯的心。二伯母下定決心離開這個地方，因為唯有離開這個環境，
二伯才能真正斬斷和那群酒肉朋友的關連。

在那個年代（大約五十年前吧），媳婦要帶著兒子離開家是一件很嚴重的
事情。這件事傳遍了大街小巷，街頭巷尾都在說二伯母的不是。三伯母說
：「我還沒嫁進門，都已經聽說這件事了。」

二伯到了巴西（為什麼會選擇一個遙遠又不發達的國家呢？），買了一些
雜貨，挨家挨戶的販賣。聚集了一些資本，再批更多的貨回到居住的城市
開店。居住的城市離港口有一段距離，運送途中，商品全部被強盜搶光了
。他們只能抱頭痛哭，然後重新來過。

這中間的過程是怎麼樣我都不清楚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我爸爸都還
是個孩子的時候。

爺爺奶奶曾經想念遙遠的不孝子，在戒嚴年代偷渡出國，輾轉到了巴西。
從邊境的橋徒步進入巴西的領土。途中一度與台灣和巴西雙方失聯，因為
他們不會講英文，即使講英文，在南美也未必有用吧。他們只想見兒子。

後來二伯創了一個品牌，叫做張氏。三伯母說，如果百貨公司沒有賣張氏
的產品，就不叫一個大百貨公司。三伯母補充，只要你一出了機場，跟計
程車講張氏，計程車就會帶你去。

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傳奇。姊姊說退休後一起去巴西吧。那裡有陽
光、沙灘、海洋，人民快樂的時候就在街上跳舞。據說幾十年前爺爺去到
那裡，看到露出肚皮跳森巴的女孩，還用客語罵了：「不像人！！」

他們都很勇敢吧。什麼都不帶走就踏上旅程，一路上顛沛流離、一路上困
難重重。他們都看不見光，只看到眼前的磨難，可是光在更前面的地方。

我想到一首歌。大三或者大四那年，大烏龜開著他的香檳色Tierra，從文
學院後門一路滑行到外環道，然後轉出大學路。我只記得陽光很好。大烏
龜放了一首歌給我聽，我很喜歡。大烏龜說這首歌叫做「顛沛流離」，我
說這一點都沒有顛沛流離的感覺啊。大烏龜說她是帶著很毅然決然的心情
起程的，所以旋律非常輕快。

毅然決然呢。我們一生中能有幾個毅然決然的時刻？

鬼束千尋 顛沛流離

被我所浸染的細胞　已經追不上你了
因為連你的模樣都看不到

如果你願意自我身上奪走更多
我便能用身體描繪更多的去處

請不要否定
比你內心的逃避更殘酷的系統

我獨自一人　化身做人魚
發誓一定會用這雙腳　前往能夠忘卻你的樂園
沒錯　就我獨自一人
凋落的翅膀帶給我的溫暖已足夠
哪怕你不相信也無妨

為我停頓的預感 b你身上我看不到
我已心痛地發現到

當我為感情迷惑　無論打破多少扇門
你都不在那裡

我獨自一人　化身作人魚
發誓一定會用這雙腳　前往能夠忘卻你的樂園
沒錯　就我獨自一人
凋落的翅膀帶給我的溫暖已足夠
哪怕你不相信也不要緊

說沒有翅膀是謊言
不悅只會逐漸腐朽
鳴聲將超越一切衝動

縱使那只會帶來悲傷
我依然　帶著無法死心的自己　前往神聖的森林
沒錯　就我獨自一人
凋落的翅膀帶給我的溫暖已足夠
哪怕你不相信也不要緊

哪怕你不相信
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