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再怎麼精確的文字描寫,都難以掌握這樣真實的生命與生命的交流。」
蔡逸君《跟我一起走》,台北市:寶瓶文化,民95,頁52。

從花蓮往新竹的火車上,我一邊想著這些天的花蓮、這些天的我們,一邊看著窗
外往後退的風景,一邊問自己,是不是眼前珍視的一切事物,終究也會如同高速
前進的列車窗外的景象一般:快、速、褪、去。

昨晚知道妳滯留在台北,我竟然無法撥通電話給妳。拿出之前妳在好幾封信裡面
一提再提的書,讀著、讀著,彷彿妳在身邊,說著那些溫柔的話語的時光還在耳
鬢撕磨,可是夜裡的溫度已經消退,我只有靜靜的讓眼角的汁液流淌。

現實是一場尖銳的暴風雨。讓我為妳引用蔡逸君的一段話:「人們還是辛勤地工
作,為著生存付出大量時間。在城市裡的想像跟實際世界差太遠了,才離開台北
不久,就充分感覺到它所衍生在自己身上的混亂與謊言。」蔡逸君《跟我一起走
》,台北市:寶瓶文化,民95,頁22。

沒有人能抵抗現實。所以我們仍然服膺在生活底下賣命地、奮力地求生存。而且
現實形塑我們,總要變成一個適合生存的模樣,不然只會一直被刺痛。我們都同
意這樣。只是我總以為我們相聚的時刻,我們回到一塊熟悉的土壤,總有什麼想
像中的模樣會被召喚出來。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

歲月是必經的苦行。時間的流裡有迎面而來的撞擊削弱我們的信仰。我一直覺得
自己比別人幸運的是,即便過去的日子中有大半生遇到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可
是總在燈火闌珊處會有極少數的溫柔的人讓我看到光、讓我相信有光。

妳曾經是我的光,親愛的M。

我一直告訴自己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的和另一個人切斷關係,除非這之間有巨大
撕裂般的傷害。像我和大學時代另一個要好的朋友終究失去了聯絡、像我曾經深
深愛著的P用決裂的方式離開我。我知道身邊每個人的降臨和離開,都會帶來或
者帶走一部份的我,妳說過,我們在這個時刻交會、產生信賴或者相互依存的念
頭,那是因為妳帶著妳過去的傷,而我也是。

昨天在烈日下等公車的時刻、在朋友開著車急速趕到火車站的時刻、在火車緩緩
開動的時刻,以及扣隆、扣隆,列車搖搖晃晃的那個過程。我感覺我體內一部份
的信仰已經流失了。這一次回花蓮,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回」花蓮了。我帶著巨
大的期待等著年輕時候的自己在那一片熟悉的土地上被召喚出來,可是沒有,我
切切實實與之告別了。我想,我失去了那個想像中的故鄉。

我仍然是愛妳的。因為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妳的話我不會這樣用力的生
存下來。我想念妳淚光也似的溫柔,想念躺在文院地板上看天上的雲像口中吐出
的煙,想念離開花蓮那天妳背對著我搖晃雙手的背影,以及後來,友春旅社206
號房裡隨意堆放的書與衣物,還有光點電影院裡直直盯著桂綸鎂那個專注的眼神
。這是我們的世界。外面的世界縱然有不得不的改變,我心目中曾經存活的那個
世界,還維持它的原貌。

流失與重建,衰頹與新生,我們在這樣的循環中日復一日的長成與死亡。可我總
相信這是一個同心圓,會有一個可以讓我們緊緊抓著的繩索繫住的中心點,因為
有這樣一個點,我們可以放心的把自己拋逐在現實之中任憑淘洗和削磨。我一直
這樣相信的,哪怕我知道這世界終究會長成我所不認識的模樣,可總有什麼,是
我無法改變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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