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我覺得自己值得驕傲的事情只有一件：我很真誠在思考與面對我的人生。－－Ｌ學
姊。

昨天給學生檢討考卷的時候，有一個選項用了蘇軾「定風坡」的句子：「竹杖芒鞋
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我轉身在黑板上寫出末句：「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闕詞寫於東坡被貶於烏臺詩案之後。整闕詞裡充滿著他對這廣大人世、浮沈人生
的態度。我還來不及跟學生說東坡的故事，只能在時間追趕下簡單說出這闕詞的字
面涵意和象徵意義。

「也就是說，儘管你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但這沒有也未必不好，簡簡單單的裝
備仍然可以讓你在風雨中快速穿行，等你經過了那料峭春寒再回頭看那些你曾經經
歷風雨交加的時刻，會發現你還是你啊！仍然是一個不受風雨影響，不斷前行的你
自己。」

我以為我經歷過的考驗是畢生以來最艱難險阻的，我用了全副精力把自己投注在那
一場又一場的考試之中，好不容易翻越了這座高牆，還來不及思索，眼前的又是一
條一條艱難險阻的道路。

這之中有我的學生，我所要承擔的對他們負起的責任，那不能主宰只能從旁協助，
耐心等待他們長大的過程。

這之中也有我自己的人生，關乎未來轉機形成的可能與不可能，可是我確信，我沒
有忘記自己的信念。

親愛的Ｌ，我們各自在寒冬中這座城市的兩處藉著視窗裡的文字相互取暖。妳揭示
給我的，是妳在硬梆梆現實中碰撞的傷疤，可這些傷疤在我眼中都是勳章，是妳努
力穿越，奔赴理想那岸的見證。至今我仍然想起小琦說的話（妳的學姊，我的堂姐
），她說有些人，是一路堅定而且不改變方向的直達目標，但也有些人，看起來繞
了好大一個圈子，但他其實沒有忘記自己的方向。

我們誰也說不準究竟誰比較幸運一點。我只知道，妳和我，還有我身邊的部份人，
看起來都還在兜圈子，可是我們沒有忘記方向，仍然朝著那個看起來抽象而且沒有
人會懂的信念靠攏。妳提醒我這件事情，在我幾乎以為自己就要跟現實妥協的某些
時刻裡，妳總會提醒我，信念不能死。

而我也要告訴妳，即便是沒有品質的生活，但我們仍然單純而執拗的蒐集那些不斷
打動我們、讓我們淚濕眼光的風景。我記得馬力沙用相當堅定的語氣告訴我：我的
人生只有一次。就這麼一次，沒有人可以告訴妳現在的堅持究竟對不對，可是我知
道當自己失去了堅持，那就白白浪費了我們的老師過去所教導我們的那些，美好而
良善的本質。

我確實為妳而感到驕傲，因為有太多人無法真誠思考或者面對自己的人生。總有太
多的藉口和不得不，讓大多數的人陷在窠臼裡不得動彈（即便是我在遭遇挫敗的時
刻我也會質疑自己是不是把自己丟進了一個黑暗到無以復加的窠臼呢？）可是妳明
確知道自己要什麼的，能夠用肯定語氣說出自己想做什麼的人真的相當有勇氣。於
是，能夠在這樣的時刻跟妳說話，即便一點點也無法解決妳現實上的問題，我還是
覺得自己很榮幸。

「對自己溫柔一點，然後勇敢一點。」這是兩年前妳送給我的話，現在我再把它送
給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