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在想,我告訴自己或在別班講起我的電一甲時總是說:「我的學生
很可愛。」這樣的一句話到底是不是自欺欺人?

可能是因為當導師的關係吧。和他們密切的接觸,像老母一樣張羅大小事
情,不斷眼睜睜看著他們捅樓子,再幫他們擦屁股,或者被他們惹生氣,
事後又看見他們若無其事地跟你說笑,真的是氣到骨頭都在發抖。但沒辦
法喔!這就是我的生猛海鮮。

今天去看實習課的時候,先把一個傢伙找來說話(其實我今天不想去看實
習課,因為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沒辦法)。

是這樣的,這個學生家長早上六點多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他的小孩前一天
沒有回家(六點耶,那時我才剛爬上床沒多久,我還得假裝自己的聲音很
清醒),而且小孩的手機前一天掉了,家長聯絡不上他。我答應他晚上會
找小孩問清楚。結果,後來的睡眠中就不斷作了跟這小孩有關的惡夢(看
我神經多衰弱,整個就是沒睡好)。

十一點多,家長又打電話來說他發現他的小孩有用別人的手機傳簡訊給他
說要住同學家。我覺得家長整個原諒了他的孩子,但我也徹底被激怒了。

好,回到實習課。我問那小孩跑去哪裡了。他又用每次做錯事情就無辜又
無神的眼睛告訴我去同學家玩。我說你不知道爸爸很擔心、老師很擔心嗎
?他說,我不知道爸爸會沒看到簡訊。(傻眼,他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重
點不是傳了簡訊就沒事了,而是要去同學家住之前應該先打電話徵求家長
的同意,為什麼連這個都要我教啊?誰可以回答我這個問題?)

接著,又去抓了昨天掃地沒有徹底的小孩來唸。你昨天做了什麼?他一邊
抓頭髮一邊回答我,就擦黑板啊,我有把板擦跟粉筆放好啊!說到這,我
就覺得他進入陷阱了。「那,粉筆放回板溝之後,留在講桌上的粉筆灰呢
?誰擦啊?」他笑了。「笑!你是在銷過耶!你以為你在做功德喔?」我
倒覺得是我在做功德,莫名其妙的把所有的小孩都留下來,然後自己每天
氣呼呼的抓人來宰殺,偏偏我的宰殺在他們眼裡可是不痛也不癢。

再順便罵他遲到的事情:「我就已經告訴你加你操行成績不是讓你遲到揮
霍的,為什麼不早點出門?」於是換我走入他的陷阱了。他講起他的工作
情形和為了支撐家裡的情況,講著講著我又心軟了(不爭氣的傢伙),心
一軟語氣也跟著軟,「那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便利商店的打工確實不足
以支撐他自己和家裡的開銷,為什麼總是有不負責任的大人讓小孩莫名其
妙就要承受生活的壓力?可是我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也終究只
能說一些無濟於事的話,終究也是什麼都不能做。

號碼牌第三號(我覺得我每天要做這些瑣碎事情之前都要在心裡先想好哪
一件事情要先處理,哪一件事情擺後面,才能看起來比較有效率的完成,
但其實真的沒什麼效率啦。)

有個成年的學生說他的實習報告有交但還是被記了警告,去實習組追查的
結果是我們班學藝記的,時間隔了很久死無對證。我只好去告訴那學生沒
有辦法改變了,這支警告是一定要記的。儘管我內心覺得他不應該被記但
還是要蓋下那個章。(是誰跟我說導師權力無限大?連一支無來由的警告
都追不回來?)

好,我離開了實習工場回去辦公室做自己的事。算成績、改習作、修考卷
,上了一節課給學生考試、檢討考卷,後來,數學老師請我拿考卷給學生
當作業,我又像個陀螺一樣旋轉轉到了實習工場(我不是告訴自己今天不
要去看他們實習嗎?)

發完考卷之後(而且為什麼是我發?因為數學小老師氣呼呼的跟我說他實
習做不完。然後我只好氣呼呼的發考卷。)我站在一旁看他們做實習,好
像真的很專心的樣子。

有個學生做完了在一旁納涼,他告訴我明年歲末聯歡他要去參加。我問他
今年為什麼不參加?他就說感冒什麼的,而且一年級就去參加太「秋」了
(很台吧,他們說話的方式就是這樣,是過去二十幾年來除了我弟之外很
少聽到的用語,什麼鬼啊?)

我們班的女生走過來,把電線跟鉗子拿給我(那是叫鉗子吧?)。我問她
要做什麼?她說妳剪剪看。她把電線外面的塑膠皮剪掉一小截,再把那一
小截的皮拔掉,露出裡面的銅線,他們要用這個去連接電路版。我就照著
她的動作做了,先是把塑膠皮剪得跟老鼠啃的一樣,然後拔的時候連裡面
的銅線一起拔掉了(我是神力女超人)。我就開始嚷嚷,幹嘛叫我剪?我
只會搞砸。她說:這樣妳就知道我們的辛苦了。(我的心裡os:那誰知道
我的辛苦啊?)

後來又有幼稚的小孩拿了小型的熊掌(就是111送我的那個縮小版,不知
道的去看相簿裡我去年生日的照片有)用它的指尖在我背上耙了一下。我
頓時覺得噁心的尖叫。他們的反應是很開心,然後跟旁邊的人說,ㄟ,你
看這樣,會有很好玩的事發生。然後再做一次。(我覺得比起熊掌,我更
像個玩具,為什麼?)

前幾天在課堂上公然對我很嗆的學生被我批哩啪啦的罵完之後,隔天寫了
一張卡片附上一條自己編的手環給我。但是當我把手環從信封拿出來的時
候,旁邊的老師馬上抬起她的腳把它戴在腳上說:「太大了吧!這是腳鍊
吧!」於是我接受了學生的卡片但是把手環還給他。

實習課上,他又拿了一條他自己覺得比較小的給我。我戴上去,再毫不費
力氣的拿下來,告訴他:不是胖子手就得這麼粗好嗎?他拿出三條長短不
一的手環告訴我,就是這麼長。於是我把三條手環串在一起告訴他,這是
項圈吧!往他脖子上一套,旁邊的小鬼就發出了驚奇的「喔~」一聲,說
有多幼稚就有多幼稚,不然他們是以為幫小動物套項圈需要動用多少感情
嗎?(找死啊!)

這就是我的學生,被罵時候乖得跟小貓一樣,過沒幾分鐘馬上忘記自己是
誰的單細胞動物。

最後一節電二甲的公民課,丟了考卷和習作下去給他們寫,他們還是吵吵
鬧鬧。我問他們說:我們班以後真的會像你們班這樣嗎?(我學生這樣告
訴我的時候我超級想哭的,我一直告訴自己絕對不要讓我們班變成這樣。)
他們說:會!而且會更恐怖,因為導師不夠力。(氣死我了,我再怎麼認
真還是被拿來當消遣。)不過下課的時候,還是有一個人頗有良心的告訴
我:不會的,你們班還可以啦!(他一定是在安慰我的,一定是這樣子。)

我們班應該還可以吧。儘管總是有人說無聊低級的話惹我生氣,沒事愛頂
撞老師,經常被告狀讓我對他們大吼大叫,氣得我淚眼汪汪跑回辦公室,
但我內心一直覺得安慰的是他們只是幼稚而已(雖然幼稚聽起來真的沒什
麼,但幼稚起來還是不可收拾)。

可是這裡面有人讓我好心疼,好想再多為他們做些什麼,也有人善待我,
像哄小妹妹一樣哄我開心(明明我是大姊姊)。我一點點也不期望他們會
像竹女的孩子一樣對我說溫暖柔軟的話語,或者淚眼汪汪的說她們都愛我
,我只期望他們知道,即便是進修部的孩子,也是有老師給他們這麼多的
關懷和包容,鼓勵和溫柔。即便將來有一天他們都要離我遠去,走進生硬
又黑暗的現實,至少大安三年會在他們心裡曾經柔軟的地方,留下一些亮
點。

就像我心裡偶爾閃爍的一點點亮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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