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到了期末我才知道「導師」要做的事情相當多。我本來還幻想我今天有三
節空堂，可以一次解決堆積在我桌上已久的習作和週記，但是，沒有喔！
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處理學生的操行成績。

先是拿著名條在密密麻麻的評語代碼表上找出適合的評語。雖然現在評語
都已經用電腦化了，只要key入數字就可以，但我總覺得越是方便的東西
越不人性化，那些四字的評語要怎麼概括我對這個學生的印象和建議呢？
不過我平時在週記上寫的文字夠多了吧！我這樣說服自己。

然後要記功過。給股長和勞動服務到學期末的小孩記上嘉獎，愛講話被登
記的小孩記上警告，我洋洋灑灑的印了三大張獎懲單，中間還一度因為程
式當機功虧一簣，真要命，我就說我是爛手指吧！

打操行成績的時候我相當勇敢的做了一件事情。

我們班有四個操行丁等的小孩。照理說操行不及格就是要輔導轉學，不過
在五十分以上好像還有轉圜的餘地，就是讓他們留校查看。

兩個五十幾分的很好解決，我記了他們嘉獎，並且告訴他們：從現在到學
期末，如果你再因為遲到缺曠被扣分我就救不了你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到
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不過說真的，這兩個小孩從一開始的頑劣，
到現在我已經覺得有很大的進步。（我總是拿微弱的光來寬慰自己）

有一次，Ａ小孩因為上課時手機沒關成靜音，被老師登記名字。依照規定
就是要被記警告。那天他心情超差，整個臉臭到跟大便一樣。我問他為什
麼，他說是同學開他玩笑。（是的，他們玩的低級遊戲就是在上課時互打
同學的手機陷害對方）其實我內心裡有一點欣喜他「終於」開始意識到「
記警告」不是一件小事了。

這些小孩，以前我拿記警告威脅他們，他們都很灑脫的說：「記啊！」（
我有忍住想擂死他們的衝動）但現在，知道怕了！（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呀！）

另外兩個比較麻煩。

一個四十幾分，是我們班的復學生。在一次家長來校的談話中我略微知道
他在「社會」上的背景，但我真心覺得他這次回學校，也許是意識到自己
年紀到了有兵役的問題，或者是終於想通了要把高中讀完，我不清楚，但
他確確實實沒有為我帶來太大的困擾（如果不把抽煙吃檳榔騎車在人行道
上被記過算進去的話）。我幫他記了很多嘉獎，並且一口氣加了操行七分
（據說加滿七分導師要寫報告，不過我心裡想：寫就寫，我就是要留他）
（索尼老娘整個豁出去了耶！）

我知道這樣他還是不能及格，但至少不用被輔導轉學。而且他一直卡在三
大過的邊緣，他很努力銷過，但過去犯下的錯誤總是需要時間來償還。

另一個更麻煩，只有三十幾分。他跟我弟一樣大，學期中因為工作的關係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學校，教官不讓他請假，硬生生的掛了八十幾節曠課
。其實我知道即便我讓他操行通過了，他仍然會因為學科被刷下來，但我
告訴他說：能做了我都做了，剩下的只看你自己了。

其實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留他，看起來是給他一條生路，但究竟對
他來說是不是比較好呢？

後來在座位上改作業的時候，隔壁的老師有學生來找她，看起來是要為了
另一個操行不及格的學生求情。那老師說：「我不是不留他，而是在幫他
。他繼續待在這個學校對他不會比較好。」中間一度小聲我沒有仔細在聽
，但她突然很激動的拍桌子對學生說：「妳告訴我，給我一個理由，為什
麼我要害他呢？」

那時我有嚇到，但是我也在想，我把學生這樣留下來了，是不是在害他呢
？

我不曉得他的學生情況如何，而我學生的情況我是清楚的，但是他們在我
面前的誠懇是否真實我無從分辨。我只是想「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我跟
Ｗ老師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裡很矛盾，我問Ｗ老師：「我是不是在害他
呢？」

Ｗ老師笑著對我說：「妳跟我一樣心軟啊！沒有辦法。」她說她也曾經用
這樣的方法保了一個學生三年。

我確實不是很會當導師。有時說話太重，他們一樣會敏感地覺得不舒服，
並且在週記裡面反應，為此我又會深深的受到傷害。可是如果不教導他們
、不制止他們做不適當的行為，我又怎麼能夠有資格當一個老師呢？我把
學生留下來了，他辛苦我也辛苦，萬一最後他沒有唸完，那這一段多留下
來的時間，會不會又是他人生中的另一種浪費呢？我能為他們設想多少？
這畢竟是他們自己所要面對的人生啊。

我從來不是誰的主導。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觀望，適時地，拉他們一把
，如果我有能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