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晚上看了「超級星光大道」的重播，魏如昀哭的時候我也順勢掉了幾
滴眼淚（沒辦法我淚腺太發達），現在眼睛還酸酸刺刺的，但是心裡
仍然軟軟柔柔的。

這個節目剛推出的時候我正如火如荼的在教師甄試裡面打滾。如果早
一點認識這個節目，或許我在經歷那些挫敗和痛苦的同時，就會有更
多的啟示和領悟。不過也或許是，我所經歷了那些失敗的教訓，才讓
我更有機會貼近他們的感受。

就如主持人陶子和評審老師們講的，這些參賽者每一次站在台上都要
呈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這是一件耗盡心神的事情。他們必須在很有
限的時間裡做最好的準備，誠如評審老師所說，每一個人的時間相同
，就像一個需要充電的手機電池一樣，能夠最快充好電的人，自然能
拿出更好的表現。

每一位參賽者表演完評審講評之後，陶子都會問表演者「學到了什麼
？」這一句話進入了我的心裡，在浴室嘩啦嘩啦的水聲中，腦海裡彷
彿有一個相當清晰的聲音問我：「學到了什麼？」

這個學期再一個月左右就要結束了。為了最後一篇週記，我設計了一
個簡單的問卷，想要知道我的生猛海鮮們「學到了什麼」。最近和他
們的相處我覺得快樂得多。當然，麻煩仍然存在，還是有人會無故曠
課，沒事招惹教官注意被記個警告小過什麼的，或者就是改不了白目
沒口德的習慣說一些無聊的話惹我生氣，但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我自
己哭完之後把自己洗乾淨了一點，我發現自己好像比較能夠從一些負
面的情緒中抽離，很快的回到應當有的態度去面對他們、回應他們。

我想要說的是，我也從他們的身上「學到了些什麼」。

今天在學校我利用空堂去看他們實習課（實在是因為好朋友來頭很脹
沒有辦法做正經事），然後花了一些時間跟很少說話的學生說話。或
給予鼓勵或加以警惕。

我有一個學生（這句話好像是我當老師以來經常用來作為話題開啟的
頭），他的曠課緊緊地卡在四十節（四十二節就操行不及格掰掰了）
，他的過也卡在一個很緊的邊緣。前天我又收到教官記他的小過，事
由是：「攜帶違禁品到校（檳榔）」。

我看到「檳榔」時整個崩潰，沒事帶檳榔來學校幹嘛？正想抓他來開
刀，才發現他曠課了。他昨天和前天連續兩天沒來學校，我昨天打電
話與家長聯絡，和他的父親聊了一下。

今天我去找學生的時候，他仍然用皮吱吱的態度跟我說話。
「你為什麼不來學校？」
「就不想來啊！」
「你不知道你已經四十節了嗎？」
「好像是喔！」
「你為什麼又被記一個小過？」
「吼！教官都陰我，他說這次不記的！」
「為什麼我一直在幫你你一直在找我麻煩？你這麼不想來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啊！」
「沒有，老師我很乖好不好？」

大概就是這樣。

但直到我提到他的父親，問他說：「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吼？」我突
然感覺他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逝，有個什麼東西在他的心裡鬆動了。於
是我把他帶離實習工廠，在沒有人走來走去的樓梯口談話。

我向他轉述我打電話給他父親說他沒來上課，一開始他爸爸很生氣，
但接著我說他在學校其實很好，不會上課睡覺，即使發呆也是有在動
筆之類的小優點，我確確實實感覺到他父親的語氣變得柔軟。在我這
麼說的時候，他的臉部線條一瞬間好像也柔和了一點點。

我看到的是那個尖銳的年紀裡面把身上每一根刺都張得很開的孩子，
只要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細細長長的刺輕輕地撥開，裡面仍然是，不容
置疑的柔軟的心。每一個孩子都有一個罩門。但既然它是個罩門，就
不會輕易地展開在眼前，總是要旁敲側擊，小心探索才會抓到一個足
以鬆動的點。

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的錯覺，或許是我眼花，也或許是他剛好換一口氣
說話，可是交談中微小枝微末節的片段，都會變成繼續推著我，要為
他們做更多的決心。

我覺得我剛到這個學校最大的困擾是我完全沒有可以發揮的地方。

教學？他們不需要像之前學生所需要那麼深厚紮實的知識，他們最愛
問我而我也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就是：這個會考嗎？好像是我只要說
「不」，他們就完全提不起勁。甚至一次在我講解古詩國學常識時，
學生說：這是高中才要學的吧！這讓我相當不爽兼而沮喪。

寫作？一個學期才三篇作文，而且最後一篇是期末考時寫，根本不需
要給予評語（寫到這裡應該會被以前的同事討厭）。那我究竟要怎麼
給他們一個架構，如何告訴他們去經營一篇文章呢？（當然我很努力
在我的教學裡仍然放入我想放的東西，那怕他們渾然無所覺）

可是我在和他們的相處中慢慢地找到一個施力的點。我開始能夠分辨
要怎麼樣去跟他們說他們能夠接受的語言，去找到進入這些孩子的神
秘幽徑。當我看到他們的防備與張牙舞爪的小刺一點一滴鬆動，開始
歸順一個比較不容易刺傷我或者身邊的人的方向的時候，說真的，我
感覺到莫大的成就和快樂。

儘管我知道那些微弱的鬆動和接受都很小很小，但是我的快樂很大很
大。因為我終於找到一個願意讓我為他們做更多更多的理由。

過去曾經有一度我覺得熱情沒有用了。熱情並不足以解決我眼前所要
面對的問題，熱情不會幫助我帶班技巧高明也不會使我的孩子乖巧柔
順，更不會讓我欣然接受要去上班這個痛苦的感覺。

我幾乎以為我要揚棄所有我所相信的信念、價值，還有理想（真的，
我有理想）。可是它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告訴我下一步應該怎麼
做。當然我還在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這群生猛海鮮會被我帶到什麼方
向去，可是他們是我的學生。

而且令人感到安慰的是，當我說「他們是我的學生」時，那感覺終於
又像是從前我看著竹女的孩子打從心裡感到安慰和驕傲，因為他們是
我的學生，是我第一個當導師的班級，是教會我怎麼當導師的生猛海
鮮（如果我真的能夠學會的話）。

這一切都要感謝超級星光大道（完全忘了跟超級星光大道有什麼關係
，結尾無力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