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覺得我現在會這麼容易感到疼痛是因為過去我曾經在那麼溫柔的地方。
也不是說過去的一切隔著時空來回憶就都顯得乾淨無瑕，而是我比別人幸運的
是，在教書的前兩年遇到了溫柔的孩子，在和她們的互動之中，我不斷得到力
量和鼓舞，也彷彿也找到自己作為一個老師立身的姿態。
要回去竹女的這一條路何其漫長？一路上我總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彷彿再
遲了一些那些美好的畫面就會一閃而逝。當我下了客運迎面吹拂新竹的風，遠
遠的飄來校園裡頭的熱力和吶喊，我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那不再是我的地方
，但那已然在我生命裡深深的紮了根。
走進竹女校園是一片熱情的呼喊。迎面而來認識的學生會指著我尖叫然後就飛
撲上來以無尾熊姿態來個大大的擁抱。在312前面我遇到了一大群人，包括試
圖以運動外套蓋我布袋卻因為身高差距而失敗的瑋婕（反正她很少來看我網誌
隨我怎麼寫）還有好像嗅到我氣味一樣靠過來的瑋瑋（明明就在很遠的地方不
是嗎？）
瑋瑋說要繞行操場把以前六班的同學都撿回來拍大合照。我就像是那個童話故
事裡面一碰就會黏住的鵝，身後跟著的人群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這是我第一
年的學生。
妳們知道嗎？無論經過了多久，現在的我只要想到那時候的妳們，以及這兩年
來的種種，心裡仍會不自覺地柔軟起來，因為妳們那麼的好，讓我奮不顧身找
個非要留在竹女的理由，留下來，彷彿只為了見證妳們越來越遠的背影，仍然
是我心裡的模樣。我常常想起妳們，在我覺得受傷或者無力的時候，想著過去
妳們上課專注的神情、每一個活動裡面用盡全力付出的認真，以及最後，流著
眼淚聽我說話的模樣。下一個學年的開學妳們一定覺得白哭了，因為我又回來
了。只是第二年，我就知道自己非走不可。
現在高二這一屆的學生很難找，因為很抱歉我都不知道妳們散落到哪裡去了。
只能繼續在操場上四處亂竄碰碰運氣看撿到誰。
我覺得真的就像是我當初說的，只要今天我們走出了這間教室，我不再是妳們
的老師，就和那時候不一樣了。我知道我們都很開心，但我更清楚我不在妳們
的生活裡面，沒能再繼續看著妳們成長、成熟成另一個形狀。妳知道嗎？這時
候我才明白擺渡的意思。
不知道修了幾世才成正果，讓我們能在竹女短短的相聚。我彷彿送了妳們一程
，但其實妳們渡我的更多。妳們在我痛下決心非得離開竹女的那段日子裡，即
便我不斷的請代課，仍然透過文字留言、手機簡訊給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勵，在
我最艱難的時刻。我從沒有想過我在妳們身上留下了什麼痕跡，但妳們卻是我
走過一場場戰役之中最堅強厚實的後援。
校慶那天我真的很開心，但就像畢業之後再回去冬瓜大學，一次一次心裡的牽
絆就淡了些、欠缺的感受也像是空氣般將我包圍。妳知道的，最好的時光永遠
是逝去的時光。但那是對我而言，對妳們來說，美好的一切才正開始，世界正
向妳們招手，我多麼希望能一直看顧著妳們，即便妳們都在離我很遠很遠的地
方，我仍然想要知道妳們很好、很努力面對每一個生命裡面可能失落的時刻，
並且給予妳們最大的支持和體解，就像那兩年，妳們所給予我的。
能夠再看到妳們歡樂與熱情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同時我不禁想起Ｌ說過當
老師是很寂寞的，因為必須要看著孩子一個一個被捏成人形，再一個一個離妳
遠去。
可這不就是擺渡了嗎？
我不得不忍住我心裡席捲而來的酸處，拿出我最大的誠意鼓舞妳們。因為妳們
那麼的美好，生命的一切體現在妳們身上都處處顯得可貴，我真心感謝妳們曾
經那樣善待我、擁抱我，我時常想念妳們，而所有我能做的就是，把妳們通通
放在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然後更勇敢的面對我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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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自己。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