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堂課，在珊如嚷嚷著一定要回來，不惜詛咒我抽到第
一號的情況下，我真的抽到第一號。結束了很混亂的口試和很可笑的試
教之後。我搭上十點十五分，開往新竹的區間車。窗外倒退的風景，我
想起魚加去年「一座城市的記憶」中所說的，都市退化史。但這風景，
竟是一點一點接近我所感到炙熱，忍不住淚流的地方。

要上小說選讀這堂課，我唯一想著的事就是絕對不能對不起郝翔翔，絕
對不能對不起打著冬瓜大學以現代文學著稱的名號。因為我的老師曾經
這樣善待我，因此我只告訴自己，就是這樣，全心全意的去做就對了。

我喜歡這堂課，正因為這堂課的授課內容更貼近一點我自己所喜歡的文
學領域，我可以跟妳們談十七歲的我如何觸碰沈從文、十九歲的我如何
迷戀張愛玲、二十歲的我如何崇敬陳映真，以及將大未大開始有女性意
識的年齡如何地膜拜朱天心朱天文。

我覺得，當一個老師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就是看得見「改變」。這之中，
我看見妳們的改變。從一開始昏沈沈地度過兩個小時，報告交來不知道
在寫什麼、上台報告口條不清，到後來，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是妳們的
素養。我從這之中看見妳們逐漸在建立一個視野，一個切入文學作品的
角度，還有更加深刻的文字意涵。

從一開始每到星期三就要焦慮到後來期待星期五的最後兩節，甚至是最
近，在我準備考試焦慮紛亂的同時，我彷彿看到報告組自立自強起來。
這些改變，作用在我的身上，也作用在妳們的身上。

能夠跟妳們共度這一學年的一堂選修課，我覺得自己很榮幸。

今天，在妳們播放影片的同時，我一方面感謝妳們在期末考在即的這個
當頭，播出時間來為我做這些事，一方面感謝學校，讓我在這一年來能
夠和妳們認識、熟悉，產生互動。非常謝謝妳們為我做的一切，而我也
只能回饋妳們短短十分鐘的話語。我不得不要在這裡完整的引述我今天
所說的故事。

我所敬愛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書中引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文字：
你們可能聽到過許多有關教育的話題，不過從少年時代一直珍惜保有，
某種這樣美麗神聖的回憶，或許，才更是最優良的教育。如果人生能累
積許多這樣的回憶的話，這個人往後的一生，一定是有救的。而且就算
心中只記得一個美好的回憶，那記憶也將在某一天發揮拯救我們的作用
。或許，我們會變成一個壞人，在做壞事之前也許無法懸崖勒馬。也許
會嘲笑人家的眼淚，或許有時候，會壞心眼地嘲笑像科亞喊叫「我想為
一切人受苦」的那種人。雖然我想應該不至於那樣，不過不管我們變成
多麼壞的人，畢竟，如果能夠回憶起曾經這樣埋葬過伊留夏，在最後的
日子裡我們也曾愛過他，現在這石頭旁曾經一起這樣親密地談過話的話
，假設我們真的變成那樣的人，甚至變成其中最冷酷，最愛嘲笑的人，
畢竟，也無法從內心嘲笑現在這個瞬間自己曾經是多麼善良而正派的吧
！不但這樣，說不定，由於這一段回憶而竟然能夠把罪大惡極的他拉回
來，讓他重新思考，「對呀，我那時候還是個善良、大膽而正直的人」
也不一定。大江健三郎《給新新人類．寫給孩子們讀的卡拉馬助夫兄弟
們》台北：時報，2005，頁41。

我想我們在這一年內，所累積的，都足以幫助我們抵擋黑暗的力量。

於是我再次強調，閱讀文學作品之於我們每一個人生命的意義。文學沒
有辦法給你實質上的功用，不會幫助你賺大錢、不會幫助你做大官，可
是他卻可以幫助你「持平」你所有可能會遇到的傾斜。我覺得這是對我
而言，相信對妳們而言也可以如此，文學作品能夠幫助妳在沮喪絕望的
時刻找到足以依恃的力量，他幫助我們的人生在巨大衰頹的時刻仍能找
到一分跳脫的智慧。

喜歡讀小說或者寫小說，於我們的人生意義應該在於提升我們面對未來
困境的勇氣。我們從小說裡面看見了這世界的不完整、看見了人性的殘
缺，也看見了種種人物的悲歡離合，那畢竟是人生的況味。而作品與人
生的差別，只在於一個被寫出來了，一個內化在我們的生命裡。

所以我要勉勵妳們這些準高三生。讀小說絕對不只是要應付小說選讀這
堂課，老師一點也不兇，對妳們也沒有很高的要求。可是讀小說、或者
讀文學作品，卻對妳內心的平靜有很大的意義。即便是我，在這樣的時
刻，也沒有辦法過一天脫離課外讀物的生活。我也希望妳們能夠跟進。

回家之後，我把妳們拍攝的影片和書寫的卡片仔仔細細看過一次，即便
我明天還要緊接而來的下一所學校考試，我還是忍不住要在這裡為妳們
寫一篇於考試無濟於事的網誌。

因為妳們的肯定，讓我踏上茫茫前程的同時倍感溫馨。我也希望小說選
讀這堂課的結束，不代表妳們閱讀小說這件事情的結束，而是一個開啟
文學大門的鑰匙，我更關注的是妳們能不能培養自己的閱讀品味、建立
自己的閱讀視野，如果妳們能夠做到，並且持續不懈，那我才真正的覺
得我成功的完成一件事情。

謝謝妳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期末考在即、升高三在即，妳們的溫暖貼心
已經展現在我的眼前。這是一次不打分數的成品，妳們都已經在我的心
裡獲得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