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一場從四月底開始蔓延的戰役，烈火般熊熊地在我心裡燃燒。就像燎原
的野火，我看不見中止的時刻，也看不見這片荒原的盡頭。我的生命在
一次又一次的筆試、等待、試教、等待、口試、等待、放榜中循環進行
，等待的目的是什麼，到了後來都變得模糊不清。只知道自己只能在一
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後，感受跌倒、落淚，然後再站起來繼續戰下去。

這是教師甄試。我考了三年，歷經十九所學校，拖著浪跡天涯的行李箱
，裝滿教科書和教學檔案，搭上所有可能的大眾運輸工具，前往應試。
苦盡甘來這個詞，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會使用了，但一直到了今天我才知
道它的滋味。

Ｄ工的複試和Ｃ中同一天。媽媽希望我去考Ｃ中，畢竟是在地的第一中
學。但經過分析和眾人討論之後我決定去Ｄ工。車子開往台北的車上，
曉琪說：沒有考不上的心理準備了。是啊，我對自己說，這是我最後一
間進複試的學校，又是捨棄了其實內心也很想考的Ｃ中，絕對沒有考不
上的心理準備了。

上午試教的時候，我抽到第一號，上再別康橋。口試時被評審窮追猛打
的追問著，差一點我就要招架不住。於是上午考完之後相當沮喪，一個
人坐在星巴克，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子，我突然覺得很茫然。

我不知道我走上的是一條什麼路。這個過程裡面我幾乎就要以為自己信
仰的東華大學是我的原罪（現在我終於可以說出她的名字），我一間接
著一間的通過初試，卻始終在錄取邊緣徘徊，我不斷讓身邊的人失望、
不斷質疑自己，我不知道我接下來究竟還有沒有繼續往前的力氣。

我默默的流著淚，在一間三層樓滿滿是人的星巴克。

下午我還是硬著頭皮回去考電腦實作，雖然看到考題我就想回家了，但
我想到我背後幾百雙灼灼的目光，我還是盡可能的把我會的事情完成。
直到結束，回到新竹。拖著行李箱在民族路下車，回學校牽我的小綠。

洗完澡躺平在床上，打電話給媽媽說：這一間考完，我暫時不考了。休
息一下，把學校的事情做完，準備往私立學校投履歷表。或者去考國中
。我已經準備好要跟現實妥協了，我告訴自己，如果我的籌碼真的只能
讓我去到那樣的地方，那我也就不要強求了。

早晨，作夢還夢到查榜時學校網頁打不開，電話就響了。評審老師打電
話來恭喜我考上了，並且給我很大的勉勵，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句
話是：「妳的教學能夠給學生帶來往前邁進的力量。」

我的光，終於被看到了。

於是我考上了。彷彿是經歷一場沙塵暴之後淬煉出來的靈魂，已經沒有
所謂快樂或者悲傷，就是靜默。靜默的檢視這一路的自己，我感覺自己
透明，單薄。直到現在，才感覺生命力的飽滿，過去的痛苦和悲傷已經
內化在我生命力，變成一種性格，堅毅的性格。

我要感謝所有這個過程裡面給予我溫暖或者銳利傷害的人。如果沒有銳
利傷害，我不會執拗的想要賭一口氣。而溫暖，溫暖自是推著我往前走
，把我踢進那一條線另外一端的力量。

那是辦公室的老師們，打我進學校開始，就一直站在我身邊。在我失敗
的時候鼓勵我，看我像小鬼一樣亂哭，給我意見、給我指引，越到了後
來，還跟我一起緊張。直到今天，曉琪說，知道我考上了，辦公室的氣
氛都歡愉起來。我覺得自己終於沒有讓妳們失望了。

還有近三百位學生們，知道我是代理老師之後，仍然願意肯定我、愛護
我，為我祈禱給予我信心，這兩年，因為有妳們的關係，我覺得自己的
生命具有意義。

以及散落在島嶼四面八方的朋友，因為妳們信任我，幫我綁著紅布條，
告訴我我有光，這一切正面的力量，當我面對迎面而來的恐懼與挑戰時
，妳們顯得彌足珍貴。

這一次我總算做了一件對的事情。

這是一個階段目標的達成，接下來，我可以開始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我必須再一次對我的孩子們說。如果我單薄又淺顯的資歷沒有辦法給妳
們任何的指引，至少我用我自己的生命做了一個示範。不管妳的過去如
何，來自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學校，只要不要放棄的咬著牙往前走
，一切都會穿越，信念會幫助妳到達想要去的那個地方。

而且，絕對不要跟現實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