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還有七本週記，但我已經改完十三本了。我的陰鬱顯而易見，如同今日
白天的低氣壓，籠罩在我的周圍。這幾日我不斷在冷暖交錯之中受到衝
擊，跟五月一樣。一下子為了什麼而感動、一下子又被另一個什麼刺得
體無完膚。

非得，這麼入戲嗎？

在電子科上課的時候，因為有兩節課充裕的時間，我用力的講述「再別
康橋」。舉了所有我可以使用的詞彙，比喻、象徵，讓他們瞭解「意象
」，甚至在黑板上寫出我拙劣的詩句，告訴他們什麼是聯想和文學多樣
性的解釋。

「我把天光散盡，在一場虛構的情節裡」我問他們，你覺得我在寫什麼
？他們說：感情吧！失戀了，種種聲音，此起彼落。我說像不像是做了
一件事情才發現自己徒勞無功，很悵然？他們說，有。我說其實是那天
我用一整天看完駭客任務三集，然後發現天黑了。他們噗嗤一笑。我說
很有趣吧！所以讀詩就是這樣子的，你要怎麼解釋都可以，重要的是他
觸動了你的「什麼」。

然後我用力把「再別康橋」和徐志摩的生命經驗貼合在一起。上完之後
，我跟作文比賽第一名的學生說：我上得我自己好感動喔。他回答我：
我也很感動耶。我突然覺得，這樣就好了。其他外圍的人通通睡成一片
也沒有關係了。高中時候國文課，滿花老師就說，他的教授告訴他：哪
怕台下只有一個人在聽課，也要上下去。滿花老師說，那時他覺得好悲
壯喔。

原來當老師，也有這麼悲壯的時刻。

而我現在也終於體會到，那種心情。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我的悲壯。

我當然愛他們的。儘管他們有時過於偏執、自我中心，以為自己就是這
個世界了。可是誰沒有過，那樣狂飆的青春期。而我看到的是，他們在
挑剔我、嘲弄我、冷眼看我、斜眼瞪我的過程中，仍然是一個一個的讓
我不小心意外發現他們令人驚喜的好。善良的、可靠的、天真的、溫柔
的、貼心的那一面。他們用各種形式與我對話，有人只是靜靜走在我身
邊，有人只是靠過來隨便講了一句什麼，有人用眼神表情讓我知道他們
的關心，也有人振振有詞情緒激昂急於對我說明，這整個事件之中，我
一直知道自己是最有可能受傷的人，可是我還是好慶幸，他們在用各種
方式善待我。我可以這麼說吧。他們善待我。儘管方式和以前的學生不
太一樣，但我感覺到了。

我跟Ｌ說，能夠做到把一件事情處理成這樣，我真的好糟糕。Ｌ告訴我
另一句話（我不好意思打在這裡），讓我覺得，嗯，也是。

Ｌ送我一句窪塚洋介的話：「一切都是愛，壞的事也是為了好的事而發
生。相遇也是愛，如何處理分離也是愛，都要自己去面對。」

我真正是在最後自己面對了。但這中間有人很幫助我，我很感激。我一
度想要逃跑了，去一個單純只要把學生功課弄好的地方就好了，這樣就
好了是不是？不是，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選擇逃跑的話，那我終究就只能
是一個逃兵了。我不想這樣子，畢竟我經過很多努力拋灑很多眼淚帶著
很多人的祝福才走到眼前的這裡，我不能走。

昨天在電話裡我跟王女士說，要不是我在這裡遇到妳和兩位蔡姐姐，還
有ＷＷＷ，我現在可能已經在準備考教甄離開這所學校了。但除此之外
，我認真覺得，要不是我有那樣的學生，那樣讓我由衷開心、由衷感動
、由衷生氣、由衷傷心的學生們，沒有他們，我不會想要繼續待下去。
我在深深的被刺傷的同時，更深深的覺得，我可以做更多，不一定好，
但是我還可以。

Ｌ那句老話，又再一次激勵了我。我本來告訴他這一次我沒有哭，但後
來想想，好像還是有，在先前與學生的對談中哭了一下下。所以那句話
的元素都有了。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有愛與淚水的地方就有希望。

雖然Ｌ又要說他亂哈拉的，但是這句話也支撐了我好一陣子。還可以再
繼續的。現在我的手腕，真的有一種用力過猛之後的隱隱發麻，我不確
認這個用力過猛是改週記還是昨天打籃球還是經歷這些，可那種發麻肌
肉抽動的感覺，真是讓我覺得，我還活著。

不過我想睡了，七本週記留給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