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就這樣任性關上耳朵或許我就會抱著氣憤的心情默唸他們
對我的不諒解並且在心中感嘆不值得再次想要逃跑(對不起,逃
亡是我的天性,但又常常沒志氣的回來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我整個就覺得無可言喻到了一個極點。儘管我陪
著笑看起來很「好玩」(坦白說我不喜歡被當成玩具),但是在
面對那位長輩的時候我只是用力壓抑自己的感受並且試圖表現得
體。我總是告訴自己,只要我的小孩還捏在他的手上我絕對不可
能輕舉妄動(當然我也必須承認我的菜讓我必須是個卒子)。

可是更讓我在意的不是那位長輩怎麼對我,而是他們的反應,我
學生們。我感覺到失望還有受傷,是因為難道他們真的就在他的
嚷嚷下附和他的要求,覺得我應該順從地去做那件「被視為」理
所當然的事情嗎?

說白一點,小孩會不會通過,決定權真的在我救不救他嗎?我怎
麼救呢?我對他們所學一竅不通,沒辦法給他半點提示,而平時
的練習裡面,我頂多也只能苦口婆心的勸說,要認真、要學習,
但一個人能不能通過考試的關鍵真的不在於旁邊的人救不救他,
而在於他自己。他努力了嗎?他認真了嗎?他是不是值得別人幫
助?

我覺得很意外的是,他們真的不會分辨嗎?分辨這整件事情裡面
的是非,分辨誰真正付出了關心而且在意他們的死活。如果因為
別人的幾句話就讓他們崩解了對我的信任,我真的覺得這一年以
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拋擲到大海裡連回音都沒有就隱沒了的
小石塊。

他們看起來很大,其實很小。每一次受傷的時候,我都這樣安慰
自己。

阿妙說過的,當老師的常常會因為孩子而感到受傷,可是因為我
們是老師,我們不能認真的去計較那些誰傷害了誰的問題。我當
然也知道跟學生過度親近是危險的,因為他們如果傷害我,我終
究只能當成是無心,但如果我傷害他們了,那就是一種大人對小
孩的傷害、老師對學生的傷害,加倍的傷害。

我常常在覺得疼痛或者失望的時刻自己胡亂下定決心,不要再管
他們了。我以後不要去看他們實習了、我以後週記只寫一句話、
我以後怎樣怎樣的,但我這樣的以後,往往只能持續一下下。因
為沒辦法的,我沒辦法做到那樣的事情。

因為他們是我的學生。

可是當我意識到有人是看懂的,是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光接收單一
訊息就去判斷他們的導師到底關不關心他們,也明白我在那個當
下所受到的委屈只能用傻笑帶過。我回到學校,有人告訴我後來
發生的事情。回到家之後,有人跟我說了心裡的話,還有人以為
我跟那位長輩槓上了,覺得很緊張,我可以假設這些人是真誠的
懂得我並且能夠判斷是非的吧。這樣就足夠了。我的心情也沒有
這麼悲壯,是認真的覺得,還好,是有人知道我認真在對待他們
,並且關心我,還給我鼓勵。

我是不是終於也能教出很懂得鼓勵老師的小孩了呢?
(應該跟我沒什麼關係,是他們本質的問題)

考試結束確定全數通過之後,有人打電話來問我得到消息了嗎?
並且問我感想。我只想說,電一甲真的很棒。其他的那些不愉快
就算了。(明天還有三隻小蝦,一隻皮呼呼、一隻像小貓、一隻
今天沒有叫我起床,他們應該都沒問題吧。)我的小孩,今天總
算是全數通過丙檢的術科拿到進職校的第一張證照(當然缺考和
學科沒通過的例外)。如果撇開那些令我難堪的過程,我由衷的
為他們感到開心。他們是爭氣的,他們是值得肯定的,每當這樣
的時刻,就是我看到他們認真努力而且專注安靜的時刻,我都覺
得我可以慢慢走到旁邊、安靜離開了。

說真的,看著他們戴黃色很笨又很髒的工地用安全帽汗流浹背頭
髮黏膩,站在一排箱子前面接線做控制,後來又站奇妙的弓箭步
施力使用彎管器凹那些硬梆梆的鐵管,鋸鐵管的時候鏗拎匡啷或
者唧拐唧拐發出刺耳吵雜的聲音,還有燒PVC管子空氣中飄盪著
難聞的瓦斯味,我想到他們的手上有因為「爆爆樂」燙傷的傷痕
、有被工具刮傷的小血跡,這些牛一樣強壯、海鮮一樣生猛的孩
子在教室裡喧鬧不受控制的臉孔通通模糊掉了,他們好像在這之
中成熟了,發展出一套屬於他們才懂得專業語言,只有工科孩子
才學會的技術姿態,他們教會了我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那是他
們的舞台,在那裡面我是觀眾。只要遠遠看著他們,就能心底充
滿驕傲的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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