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瘓在床上的時候,又隨手拿起《挪威的森林》翻動、慢慢讀著。
下午的陽光就像是一種迷人的炫目召喚,引誘心裡什麼樣的東西在
蠢蠢欲動。而我只是靜靜躺著,哪裡也不想去的那一種,靜靜讀著
已經翻到快要爛掉的這本書。

我真的相當羨慕著綠唷。能夠這樣跟喜歡的人說話,而且得到適切
的回應這樣的綠。



我躺在綠的小床邊一直抱著她的身體,好幾次差點跌下去。綠把鼻
子貼在我胸前,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右手摟著她的背,左手抓住
床緣支撐著身體以免跌落床下。實在不能算會讓性亢奮的環境。我
的鼻尖抵著綠的頭,那剪得短短的頭髮不時弄得我鼻子癢癢的。

「噯、噯、噯,你說點什麼嘛。」綠依然把臉埋在我的胸前說。
「什麼樣的?」
「什麼都可以呀。可以讓我覺得心情愉快的。」
「妳非常可愛喲。」
「Midori。」她說。「連名字一起說啊。」
「Midori非常可愛喲。」我重新說。
「非常是多少?」
「海枯石爛那麼可愛。」
綠抬起臉來看我。「你的表現真特別喲。」
「妳這樣說我心裡很暖和。」我微笑地說。
「再說一些美好的事。」
「我很喜歡妳喲,Midori。」
「有多喜歡?」
「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春天的熊?」綠又抬起臉來。「春天的熊怎麼樣?」
「妳在春天的原野一個人走著時,對面就有一隻毛像天鵝絨一樣眼
睛又圓又大的可愛小熊走過來。然後對妳說:『妳好!小姐,要不
要跟我一起在地上打滾哪?』於是妳就跟小熊抱在一起在苜蓿茂盛
的山丘斜坡上打滾玩一整天。這樣不是很美好嗎?」
「非常美好。」
「這樣喜歡妳喲。」
綠抱著我緊緊貼在胸前。「太棒了。」她說。「如果這麼喜歡我的
話,那麼我說什麼你都會聽我的,對嗎?不會生氣噢?」
「當然。」
「而且,會永遠珍惜我,對嗎?」
「當然。」我說。並撫摸她短而柔軟像小男孩般的頭髮。「沒問題
,不用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可是我好害怕呢。」綠說。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下),賴
明珠譯,1997年6月10日(2004年5月二版七刷),台北:時報文化
,頁123-124。



一邊讀著一邊覺得心裡癢癢的。像被春天小熊搔弄著那樣的癢癢。



朋友J當兵的時候傳過一封簡訊給我,那時他在百無聊賴的日子中
也讀著《挪威的森林》,他說他是渡邊,我是初美。我怎麼樣想破
頭都想不透我哪裡是(那時一心一意想要像綠一樣,至今仍然沒有
變唷)。但這天,飽受過很多煎熬之後一心想要讓自己PEACE的這
天,暖暖陽光從窗口斜照進來的午後,我讀到一段關於渡邊對初美
的描述,我好像明白了多年前J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初美姊交抱著雙臂閉上眼睛,身體靠在計程車座位的角落。金色的
小耳環配合著車子的搖晃而不時閃著光輝。她那午夜藍的洋裝看來
簡直是配合著計程車一角而訂做似的。擦著淺色口紅形狀美好的嘴
唇好像要自言自語又停住了似地偶爾抽動一下。看著她那樣子時,
我覺得似乎可以明白為什麼永澤兄會選擇她為特別的對象了。比初
美姊更美麗的女孩子或許有很多,而且如果永澤兄的話也可以追得
到很多那種女孩。但初美姊這樣的女性身上有某種能夠強烈動搖人
心的東西。那並不是指她使出強大的力量動搖對方。而是她所發出
的力量雖然微小,卻能夠引起對方心的共震。在計程車到達澀谷之
前,我一直在看著她,繼續想著她在我心中所引起的這種感情的震
動到底是什麼?但到最後我都還不明白那是什麼。

我想到那是什麼時,是在十二、三年之後。我為了採訪一位畫家,
而去到新墨西哥州的聖塔非,傍晚走進附近一家披薩店裡一面喝著
啤酒啃著披薩一面眺望奇蹟般美麗的夕陽。全世界都染成了紅色。
從我的手、盤子、餐桌、到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染成紅色
。簡直就像把特殊的果汁從頭上淋下來似的鮮豔的紅色。在那壓倒
性的黃昏夕暮中,我突然想起初美姊來。而且明白了那時候她所帶
來的心靈震撼到底是什麼了。那是我未能夠滿足,而且今後或許也
永遠無法滿足的少年期的憧憬似的東西。我從很早以前,就把那種
熱烈灼燒的無垢憧憬不知道遺忘失落到什麼地方去了,連過去自己
心中曾經存在過那種東西都很久沒有想起過了。初美姊所動搖的正
是長久沈睡在我心中的「我自己的一部份」。而當我發現這個時,
覺得悲哀得幾乎想要哭出來。她真的真的是非常特別的女性。應該
有誰來想辦法救她的。

但永澤兄和我都無法救她。初美姊──就像我所認識的許多人那樣
──到了人生的某個階段時,便像忽然想起來似地結束了自己的生
命。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下),賴明珠譯,1997年6月10
日(2004年5月二版七刷),台北:時報文化,頁93-94。



大概是背景一樣的東西吧。假使那些故事那些音樂或者畫面裡面
缺少了背景一樣的東西,也不會相當覺得欠缺的。只是背景讓主
題更加鮮明的跳出來了,應該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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