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中考完試那天開始,我就相當迅速的把左翼啦、階級啦、殖民化這
些名詞和我淺薄的理解拋到九霄雲外。中間讀了兩本電影小說原著,接著
發生太多事,讓我狠狠地生了一次病,接著,我開始重讀村上大叔。

我第一次讀村上是「遇見100%的女孩」。那時候我十五歲,國中三年級
。其實我不記得那時候讀完我有什麼感覺,只知道從那時開始算起,往後
的兩三年之間我都在對人生巨大的疑惑之中度過我的狂飆期。村上大叔一
本接著一本翻譯問世的作品壓倒性的進入我的閱讀視野。根本是可以說陪
伴我度過特別漫長、緩慢的那些年。也就是說,1999年以前村上大叔在
台灣出版的每一本書,我都沒有錯過。

1999那一年,我到底怎麼了?我想不起來。但那一年日文版「人造衛星
情人」在日本問世,村上大叔五十歲。

突然之間就像飽和了的容器,我「再、也」沒有辦法讀進任何一個村上大
叔寫的字句。如果有一種病狀可以描述,那應該就是「針對村上春樹的文
盲症候群」吧。

再經過幾年,應該是大學畢業之後,我一個人回到新竹、走入現實、走入
社會。突然之間村上春樹的小說又回到我的世界,我像嬰兒吮食母親乳房
一樣貪婪而不曾覺得飽足的在新竹滯留的三年內(不管我是不是在考試的
狀態)重讀我手邊的村上舊作,和那幾年瘋狂餵飽房間書架的新書。

如果依照我自己的時間軸來看的話,越是覺得自己單薄近乎透明的時候,
就越對這位大叔的作品有一種近乎無限的需求。

三個月前開始,我又重讀愛得死去活來的「挪威的森林」、長大之後才看
的「人造衛星情人」、而且很妙的只讀了下集的「海邊的卡夫卡」。後來
幫馬力沙買了她貪圖美色的「聽風的歌」紙書盒版,我也買了一冊給自己


上一次讀「聽風的歌」是12年前(這樣一算,有種想昏倒的感覺)。

這是村上大叔的第一本小說(卻不是在台灣翻譯的第一本喔),他創作這
部小說的那一年,30歲。就像一個水龍頭的水伐被扭開,開始創作這件事
情之後,他就開始一場馬拉松式的書寫,到現在為止,整整三十年。

我不諱言我愛村上大叔。儘管有人不愛他,而且我的朋友曾經嚴厲批評:
「除了性跟死亡,村上的小說還有什麼?」我可以辯駁說,要是把性跟死
亡抽離,村上的小說就不村上了(這樣自以為是的話嗎?)。

而「聽風的歌」這部小說裡面,沒有性,也沒有死亡。可卻揭示了往後三
十年村上的書寫,注定是要讓人為之著迷的。

我暗自決定了這個夏天只讀村上春樹(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但就
是想要這樣)。所以在台南時明明進了迷人的二手書店卻沒有辦法打開書
本讀進任何一個字句。我自己也覺得抗拒。

好,給馬力沙的書終於在郵局便利袋的包覆下寄出。希望馬力沙收到的時
候會開心。下面是書摘,我其實不想多說但一不小心說了很多。這一次我
沒有摘錄大的段落,是有用標籤紙貼上,但沒有打出來,我可以這樣說嗎
?這部小說裡面其實還有很多耙梳的痕跡,或許是書寫者本身對書寫這件
事情的整理,還是嘗試呢(?)我不知道,村上大叔說,有些事情讓讀者
自己去感受就好了(意思到了啦!)




村上春樹《聽風的歌》,賴明珠譯,四版一刷,台北市:時報文化,2009.06。



「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頁19。


當然問題依然一個也沒解決,說完以後或許事態仍然完全相同。畢竟,寫
文章並不是自我療癒的手段,只不過是對自我療癒所做的微小嘗試而已。

但是,要說得坦白真誠,卻非常困難,我越想說實話,正確的語言就越沈
到黑暗深處去。頁20。


她絕對算不上是個美女。但如果說她不美,似乎又不太公平。我想「她並
沒有美得跟她相襯」應該是正確的表現。

我只有她一張相片,後面記著日期,1963年8月。甘迺迪總統腦袋被射穿
的那年。她坐在一個像是避暑勝地的海邊防波堤上,有點不太自在地微笑
著。頭髮像珍.西寶(Jean Seberg)一樣剪得短短的(那髮型某些地方
使我聯想到奧茲維茲【Auschwitz】集中營),穿著紅色方格布的長洋裝
。看起來有點笨拙,然而卻很美。那是一種看見的人心中最溫柔的部分都
會被穿透的那種美。頁102。


我喜歡天空,一直看都看不膩,而不想看的時候,不看就行了。頁115。


巨大往往使一個事物往完全不同的方向改變。頁117。


不過沒有一個人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大家都一樣。擁有什麼的人就提心
吊膽擔心什麼時候會失去,沒有什麼的人又擔心永遠什麼也沒有。大家都
一樣。所以早一點覺悟的人應該努力變得強一點,至少做個樣子也好。對
嗎?強有力的人哪裡也找不到,只有會裝成強有力的人而已。頁120。


我非常討厭說謊。說謊和沈默可以說是現代人類社會裡日漸蔓延的兩大罪
惡。事實上,我們經常說謊,動不動就沈默不語。頁128。


很久沒有感覺到夏天的香氣了。海潮的香、遠處的氣笛、女孩子肌膚的觸
感、潤絲精的檸檬香、黃昏的風、淡淡的希望、還有夏天的夢……。

但這些簡直就像沒對準的描圖紙一樣,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來的過去,一
點一點地錯開了。頁137。


這三年裡我躺在床上所學到的是:人不管從多麼悲慘的事情都可以學到一
點什麼,因此才能繼續活下去,哪怕多活一點也好。頁143。


慷慨付出的人,經常會有所得。頁147。


一切都會過去,誰也沒辦法捉住。
我們就是這樣活著的。頁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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