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昨天夜裡回到花蓮。踏上月臺那一刻，心裡一直懸盪著的什麼好像篤定下來。因為我知道
，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受了怎樣的傷，還是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回來」。


循著Ｌ傳給我的照片，我找到了他的車。沿著台九線往東華的路上，我在木瓜溪橋特意回
望海岸山脈的那一方，漆黑靜謐的輪廓讓我一度誤以為這一座東方小城凝結住時間，她安
然在這裡，無論何時，我都知道這裡一直在。回到東華之後，循著Ｌ畫的地圖，我很艱難
地（艱難是因為我眼睛真的太大，完完全全看不到門在我面前）找到他在擷雲的宿舍。盥
洗完畢穿著睡衣悠悠散步到多容館的小七買水，一邊跺著步一邊想，天啊我真的太幸福了
！正如馬力沙所說，我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的二十歲要是沒有在東華度過的話我從此往
後的人生要怎麼辦？


十七歲那一年小琦姊姊招待我來東華玩，讓我住在她的研究生宿舍。至今我仍然清晰記得
那個早晨，是擷雲外面球場上籃球的聲音把我喚醒的。今天早上，我又在那樣的聲音中甦
醒過來。然後我突然覺得，十九歲來這裡唸書的時候我的生命裡一片荒蕪，手中什麼都沒
有的那個我竟也在這裡長出了我覺得心中十分飽滿的東西。十幾年過後，我已然擁有很多
了，只是缺失了那一塊，我想必定也可以在這裡得到修復。


近中午的時候我去找老羊，開到門口時看到老羊坐在外面，讓我覺得很安心。我心懷感激
和虛榮地吃了惹Echo生氣的草莓鬆餅（以這兩個禮拜以來最快而毫不猶豫的進食速度，好
像吃慢一點就會被Echo搶走一樣）。然後就坐到外面喝咖啡、讀白石一文的小說，老羊有
時間就出來跟我說說話，什麼都說。我常常因為這樣而平靜下來。好像我從來沒有受過傷
，好像我只是跟以往每一次回花蓮一樣興致高昂地來看看老羊、吃吃鬆餅，喝喝咖啡。然
後我會輕輕鬆鬆的說再見喔！下次回來再來看你。這樣的平靜下來。


下午三點多我去七星潭，坐在礫石海灘上靜靜看海。其實我沒有理由不想起，上一次來七
星潭就是和某人一起。十二月的海風把我和他的臉和頭髮都颳到變形。我很開心的在地上
玩石頭、嚷嚷著好冷喔不能玩水好可惜，他拍了一大堆我頭髮跟美杜莎一樣飛揚的照片，
還趁我拍海的時候借位自拍捏著我大屁股背影的照片。那是他第一次來七星潭。我當然也
想起那時我還跟他說，明年春天我們再一起回花蓮。他說好。我喜歡他跟我說好的語氣和
神情。那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而此時的我當然也知道，從他跟我說：「我不愛妳了。」
那一刻開始，所有未兌現的約定就不會再兌現了。而我還是會一直再回來花蓮，而且一樣
也會來七星潭看海。只是再也沒有我們。七星潭還是有太平洋的浪花，有喧鬧尖叫的孩子
們，只是再也沒有我們了。我一直靜靜坐在石頭上，靜靜看著海。直到天色完全變黑才離
開。


從七星潭回東華吃了花蓮香當晚餐。我真的很愛花蓮香（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想加一下這一
句）。然後回宿舍拿了盥洗用具就一路往南有點愛睏地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到瑞穗泡一個小
時的溫泉，再很舒爽地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到東華（一直到現在我自己打完這串句子才突
然覺得自己好瘋狂）。


我很喜歡台九線，也很喜歡開車。回程的時候有好大一段路沒有路燈，前面沒有車、後面
也沒有車，我在黑夜裡只能沿著筆直的台九線前進，路的盡頭在很遙遠的地方被全然的黑
色吃掉。那一刻，我才知道這就是alone了。切切實實的alone。Ｌ的車沒有音樂，我不確
定有沒有廣播，我只聽到微啟的窗颳進來隨著車速後退呼呼的風聲，和偶然經過的對向來
車呼囂而去的聲音。可是正在台九線上開車這件事令我很安心。隨風帶進車內的花蓮的夜
裡的氣息也令我很安心。縱谷兩旁的山的稜線也隱匿得讓我很安心。我覺得我在這世界上
最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今天alone的那些時間裡，我是這樣想。


最近大家很常問我的一個問題就是：「妳今天在幹嘛？」往往我都只是回答：「沒幹嘛。
」這兩個禮拜以來最常的狀態就是躺在床上一直到不得不起床上班了才離開床。所有的動
作都回到了生存的本能。進食往往是因為真切的覺得餓。無關乎好不好吃或吃了什麼。睡
眠總是在翻來覆去到天亮之後才好不容易淺淺入眠。沒隔多久又在翻攪的夢境中醒來。上
課的時候會好一些些。下班之後常常不想回家開車去亂晃。接力有天問我說：妳是不是因
為以前回家的時間就開始視訊（而現在沒有了）所以不想回家？是啊。我很誠實。即便自
己也知道原因，可因為被戳破了很難堪，隔天下班就乖乖回家了。


我其實一點也不強悍，一點也不美麗。可是我並沒有放棄讓自己好起來的任何一點可能。


今天我吃了好吃的草莓鬆餅和花蓮香。讀完一本白石一文的小說。聽老羊說了很多的話。
開車移動到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同時也放縱的思念了某人。坦然接受自己
alone的狀態並且毫無畏懼。至少我不會再說，我今天沒幹嘛了。


這篇網誌打了好久好久，中間有一度停下來無法繼續。走到擷雲外面，在籃球場邊的草
坪上蹲下來大哭。因為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在最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