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Q&A》是電影貧民百萬富翁原著小說。

進入這部小說之前讀了它許多正面的評價，大多是感人、鼓舞人心、發人深省等等。
除此之外，它也為讀者展演了我們所不熟知的印度大城裡流浪者的生命之歌，而我想
對我而言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從裡面讀到的是，所有的現象、語言，背後都有一
個龐大的支撐。所有的瞬間都不是偶然或者運氣，那是一種積累的深度。也許我們總
是提醒自己活在當下，但是我逐漸開始相信每一個當下的背後，都有它必然發生的原
因。

故事的情節是一個來自社會底層的少年羅摩‧穆罕默德‧湯瑪士參加電視台舉辦益智
問答的比賽，成功回答十二道題目，贏得了十億元盧比，卻因為電視台不想支付這筆
經費，試圖誣告他作弊，而一位女律師斯蜜塔把湯瑪士從警署救出，並且承諾幫助他
，前提是，湯瑪士必須誠實描述，他如何回答出益智問答比賽的十二道問題。

於是小說的結構就在湯瑪士講述他悲慘的成長經歷，包括孤兒的出生、被神父收養、
在少年之家和人口販子中間遷徙，各種求生存的經驗諸如此類，以及他從這些經歷中
學習到了，不是知識、可以謂之為生命的東西，他用他的生命回答那些跨越各個領域
（宗教、音樂、文學、歷史）、光怪陸離的問題，贏得他的獎金（當然，也因為這獎
金被誣陷）。

作者維卡斯‧史瓦盧普（Vikas Swarup）是印度人，這是他第一部小說。他的敘述
語言客觀而清晰，中間不帶有任何評斷的價值色彩或者涉入的情感，作者的語言就像
播放的DVD，以第三視角的筆敘述這個人的人生，而這冷竣的語言基調恰如其份的引
領讀者進入這個故事，然後被撼動。

附上簡短的書摘。

她的哭聲撼動著我，我不知道弟弟聽見姊姊在哭時，應該要作何感想，因為我從沒有
過當別人弟弟的經驗，不過卻知道自己應該要安慰她。不幸的是，當中間有一道牆阻
隔的時候，我不能輕易去安慰她，不論這道牆有多薄。

我注意到牆腳下有一條通往其他間公寓的水管，水管大小大概可以容納得下一隻手臂
的寬度。我跳下床去，整個人趴在地上，把手伸進水管，「姊，妳別哭，我在這裡，
妳可以抓住我的手。」

我感覺到手指頭在撫摸我的手臂、手肘、手腕，就像是瞎子在感覺著對方的臉，然後
我們十指緊扣。我突然感到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或是能量、愛，隨便你怎麼說，事實上
，那一刻，我跟古蒂雅變成一體，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彷彿我自己也在承受著那痛
苦。頁79。

這些電影描述的是一個夢幻世界，電影裡的孩子有疼愛他們的父母還有生日宴會，住
在寬敞的房子裡，開著大車子，還有大包的禮物。看著這個夢幻世界，我們卻不會受
電影的影響，因為我們清楚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過著阿米塔‧巴丘或是沙魯克‧克罕
的生活。我們最企盼就是成為那些有權力管束我們的人。因此，每當老師們問大夥：
「將來長大之後的願望？」沒有人說飛行員、首相、銀行家或是演員，我們通常都回
答廚師、清潔員、體育老師，了不起想當個院長。少年之家把我們每個人的願望統統
變成我們眼裡的世界。頁88。

儘管有這些遭遇，這裡的許多孩子還是希望「回到原來的所屬的地方」，準備用未知
的地獄來交換已知的地獄。頁89。

我住在孟買一個叫做達拉維的小角落，一個狹窄、幾坪見方英尺的簡陋木屋裡。光線
照不到裡面，裡頭的空氣也不流通，一塊波浪狀的金屬板，搭在上頭就當是屋頂。每
當上頭有火車經過，那塊金屬板救被震得劇烈搖晃。這裡沒有水，也沒有盥洗設備，
我只付得起這樣的地方。但我不是達拉維唯一一個過著如此悲慘日子的人，這裡還有
數以百萬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在這個城市的荒原裡，擠在兩百公頃沼澤似的三角地
帶，宛如動物般住在這裡，像昆蟲般那樣死去。窮苦的移居者從各地朝這裡匯聚，為
了在亞洲這個貧民窟有一塊自己的空間而互相簇擁著。為了幾英吋空間、一桶水，每
天爭吵不休，有時候還會因此鬧出人命。頁147。

他嘆了一口氣，「沒啥好難過的，當我看見紀念無名死傷士兵的紀念館遭到火舌吞噬
時，我感覺到它是為了我這樣的人而燃燒。」他似乎看開了這一點，突然用烏爾都語
（註）背誦起一首詩：「我們沒沒無聞來到這個世上，我們也將沒沒無聞地離開，但
是既然生在這世上，我們一言一行縱使沒有受到這一代的認同，下一個世代的人不會
遺忘。」

註：Urou，混合波斯語與多種印度方言而成的一種典雅語言，多用於書寫，通行於印
、巴之回教社群中，現為巴基斯坦的官方語言。頁200。

跟祥卡爾相處的這七天下來，我知道了許多關於他的事。我知道他那些話並非全然是
胡言亂語，雖然我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對他來說都是有意義的。我還知道祥卡
爾最喜歡吃的是印度麵包和扁豆，討厭吃茄子和甘藍菜。他不喜歡玩玩具，卻很有藝
術天分，可以單憑記憶把人畫得栩栩如生。跟我一樣，他也很思念母親，有兩個晚上
我聽見他在睡夢中哭喊著，「媽咪，媽咪。」我知道他內心深處想要表達的，遠多於
那些含糊不清的字眼。頁266。

我當下明白自己已經變得有些不同。我心想，他們是一群沒有慾望的人，因為在他們
出世之前，就注定好以後的人生路一切都能得到滿足。沒有慾望的生活真的值得追求
嗎？慾望上的貧乏是否比真正的貧窮更好？我思索著這些問題，不過都沒有得到滿意
的答案。頁272。

直到現在，我對於愛的了解，還停留在我所看過的印度電影。男女主角四目相接，彼
此之間產生愛的火花，心跳加速，琴瑟和鳴，下一幕你就看著兩人一起在瑞士鄉間或
是美國的購物中心齊聲歌唱。我想自己在火車車廂見到的那名穿著藍色沙爾瓦克米茲
女孩的愛是盲目的愛情，不過那年冬天在亞格拉，我的真愛來造訪我，而我再次明瞭
真實生活畢竟跟電影不同。愛情不是立刻出現，它會慢慢地爬上你的心頭，把你的日
子完全打亂，或是讓你的日子添上色彩，滿足你的夢想，你開始以為自己走在雲端，
用全新的角度看待你的生活。頁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