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在應當持續關注、聲援社會議題的這當下,我心中那個渺小又微弱的聲音還是會
自顧自地跑出來。


昨天在花蓮,中午和老師吃飯。三明治裡面夾著我不喜歡的豆苗跟苜蓿芽,但我還是夾著
蘋果核桃起司醬乖乖的把都是草的三明治吃得乾乾淨淨。很有精神的跟老師聊近況,自己
覺得整理出來的那些。也並不是要在老師面前故作沒事狀,只是在那個當下就真的是那樣
子想。還是覺得能在當學生的時候遇到老師真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雖然後來聯絡越來越
少,但在這樣的時刻還能回到某個地方就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在,崩壞什麼的似乎也
就沒有這麼令人畏懼。


回志學之後直接殺去彬哥店裡。
問他:「你不知道我回花蓮嗎?」
彬哥:「知道啊!」
索尼:「那你昨天晚上鐵門這麼早拉下來什麼意思?」
彬哥:「休息啊。」


彬哥默默走去隔壁小七,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瓶白蘭地、四瓶海尼根和一袋花生。那個
畫面讓我覺得這個花蓮人瘋了。彬哥和彬爸喝白蘭地,彬爸叫我加油,說:啤酒都是妳的
喔!整個下午,彬哥用大螢幕放千百首失戀的歌,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胡亂說話。胡亂說
話的感覺很像十年之前的一段靜好時光。漫長而悠遠,我才發現這地方真的好像可以把時
間凝結。即使東華校園內的建築越蓋越多、自強號停靠志學站、統冠進駐志學街跟宜德打
對台,但那個下午,總有一種我就是當年那個野得不行、講話很大聲的張索尼的感覺。好
像我沒有丟失什麼。彬哥說:因為妳在這裡一點也不用假裝。我有在心裡說:其實我在別
的地方也沒有很認真假裝啦。


我傳任性的訊息跟阿妙說我喝了點酒,叫他來志學拎我。然後我就扔下彬哥,被帶去老時
光吃肥滋滋的晚餐。阿妙說我可以明天再終結我的爛肉人生。(所謂爛肉人生的意思是我
呈現一灘爛泥狀態,而且肉很多這樣。)這是阿妙最新賞賜給我的低級玩笑。你很賤餒。
我還是說了這句話,不過這次阿妙沒有呼我巴掌。


我們很緩慢地吃著美味的食物,說很多的話。(老時光好好吃喔,我有發現我回到花蓮能
吃也能睡。而且好像什麼都覺得好好吃喔。)我還是跟阿妙說了很多跟某人有關的事,不
避諱自己真的很難過這個事實。而且是即便知道他離開我是對的,但我還是沒有辦法很瀟
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沒有特別沮喪。言談中我甚至可以很清醒的跟阿妙談論我唸研究
所之後思考方式的轉折。我一邊說話的當下其實有點訝異,這個部份是我這幾年來糊成一
團的概念,從未好好爬梳、陳述,可能是好吃的食物給我能量、可能是因為所處的地方讓
我沒有壓力,也可能是因為交談的對象是阿妙的緣故。我甚至很認真地跟他說要把論文完
成這樣的事情。我很慶幸阿妙一直在。而且這麼多年來時不時以賤人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網
誌裡面,卻又在我「看起來這麼可憐」(他說的)的時候用他的方式對我很溫柔。(這種
話也只能在網誌上說說,當面說絕對會被呼巴掌的。)


晚上L回到花蓮。我們坐在多容館的小七裡面討論我其實很糾結但並沒有意義的事情。我
其實很感謝L總是可以很誠懇地聽我說這麼多糾結著又沒有意義的話語。中間一度談到我
中斷將近三個月的論文,而且我竟然可以很清楚的知道我還可以做什麼,那一瞬間好像也
有一種「對,我馬上可以開始」這樣的感覺。回到擷雲,L拿出他的書給我看,跟我說他
現在的老師怎麼上課,派了什麼作業,然後和我討論要怎麼來改寫一篇小說。那時我其實
已經有強烈的睡意,可好像在理智斷線之前還可以煞有其事地說出我的想法。十幾年前在
東華新世紀裡,我不確定L還記不記得,但那時我們也是這樣子討論著傾城之戀,或者其
他。即便我沒有遺忘,但我也從未想像過這樣的場景會再度真實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直到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翻身睡著、L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


今天L陪我又去吃一次花蓮香。我們一起看鎮暴警察強制驅離行政院學生的新聞,一邊吃
午餐。開車到花蓮車站的路上我們還很認真討論著小說。在花蓮火車站我跟L輕鬆地說了
再見。然後上火車,才剛坐下來,火車就開了。我把手邊的書看了兩頁,一路睡回台北。


才剛下火車,莫名地,強大的絕望立即緊緊將我包圍。也不是回憶很多的緣故,我甚至什
麼都沒有想起。也不是這城市有什麼不好,我還在去搭捷運之前先繞到站前誠品買了一本
書。就是單純的,感覺到強大的絕望。連絕望都可以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感覺讓我情緒十分
低迷。我到窩著喝了多日來第一杯咖啡(因為我睡不好所以這幾天我盡量不喝咖啡),去
學校之後整理桌面,還不小心出席某個案會議。今天是學生期中考第一天,我用四節課的
時間把高三下一次上課的進度很有效率又頭腦清楚的備好課。除了一直隱隱約約的覺得胃
不舒服之外好像也沒有太艱難的事。我的意思是我在生活的常軌上,沒有把自己拋得太遠
。但我並非沒有去正視我所感覺到的強大的絕望,我只是先放著,把手邊的事做完,再來
和它面對面。


離開學校之後我邊開車,又把糾結但是沒有意義的事情拿出來想了一遍,一邊想一邊對自
己生氣,然後流淚。把車開到河堤旁邊,隔著河靜靜看著這個城市,在黑暗中的光是遠方
燈火和夜空中微弱的星星。我彷彿進入了一個真空密閉的透明箱。堅強的意志和這些天交
談過的話語,甚至今天那班一點半的太魯閣號之前六十個小時的種種都隔著一層膜在外面
的世界懸浮著。我看得見它們,但我不確定我能不能伸手去抓,不是擔心流失或者撲空的
問題,而是我根本不確定我有沒有要把手伸出去。我在街燈下坐著流淚。確認今天的眼淚
都流到河裡之後才回家。


剛才和香嫂隔著網路交談。我說:「接受太多溫柔之後,會很厭棄自己還好不起來。」


雖然事後想想可能不完全是這樣子的,但突然有一種想法:對,這個真空密閉狀態的關鍵
字終於浮現到檯面上,就是厭棄。我一方面看著清醒而且明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
麼的自己,看見還可以努力的各種可能,甚至意外地試圖去鼓舞別人,在那些時刻驚覺強
大的能量其實並沒有離開我。但與此同時,我一方面又厭棄著這個狀態和這個狀態意欲要
保護的那個軟弱的自己。我不喜歡這個狀態,也不喜歡離開那個狀態。因為這種二者都不
想要的心思,我感到強大的絕望。好希望她們和解。自己跟自己和解。在想要軟弱的時候
,不要一直跟自己說堅強起來,而是:好吧,我現在真的很軟弱,就請妳跟我一起軟弱。


而該堅強的時候,就把軟弱先收著,軟弱也是很可愛的,她也可以靜靜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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