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我還來不及跟妳說。今天有人握著我的手呼喚我的名，然後說，妳知道嗎？
我們學文學的人就是很浪漫，很具有理想，但這些熱情對於一些人來說是沒
有用的，我們必須拿出更堅硬的數據說服他們。

ok，我著手資料的分析。其實數字沒有很難，現在的電腦程式這麼方便迅速
，excel裡面幾個選項點一點，需要的數字就會自己跑出來，可分析不是只
有數字就夠的喔，還要說明從這些數字裡面看到什麼現象。anyway，那就不
是我該做的事情了，對於這件事情，我只能做一些技術上的處理，剩下的，
自然有更重要的人會來把它完成。

親愛的阿閃，正如那天我跟妳說的事情，有些人就是不懂我們在一件事情的
背後付出了什麼，他們要的只是表面上的可供諮詢的意見，數據、量化的那
些資料性證據。我們不能批評什麼，只能訴諸理性。這也是我們的老師教我
們的。

當以溫情為號召失效的時候，我們只能訴諸龐大的數據支持我們的想法，就
像當年妳每天捧在懷裡的連署書，就像我今天處理的數字。其實在溫情與柔
軟的心底下包裹的其實是鋼鐵一般的骨氣和意志力，那平時不是張牙舞爪的
，只用來捍衛，不可傾覆的價值。

我可以想像背後的流言流語，因為這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包容並且
寬厚，那又如何？這世界上總是要有一些叫人失望的題材，然後我們才能從
中看到自己決定前進的方向。那些人傷害我們、攻訐我們，不是因為他們是
壞人，只是立場的不同吧，因為站在不同的立場成就了不同的視野，所以某
些我們覺得是對的事情在他們眼裡是錯的，那沒有關係，我們知道自己是對
的就好了。

有時候不得不覺得我們都有些偏執。但我們也無法證明這是對的，留待時間
吧。很多事情時間會替我們證明，那是說再多都沒有用的。今天我學生問我
如果有一天我的熱情被消磨了怎麼辦？我說那我可能就會去做別的事情了。
現在我可能不能保證將來會如何，就留給時間吧。

剛才我們兩個氣呼呼在msn上各自說著那些令人氣呼呼的情節時，我突然想
起一首詩，讓我為妳引一小節。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
我看到淚水的印子擴大如乾涸的湖泊
濡沫死去的魚族在暗晦的角落
留下些許枯骨與白刺，我彷彿也
看到寫在他成長的知識判斷裡
濺開，像砲火從困頓的孤堡
放出的軍鴿，繫著疲乏頑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衝開窒息的硝煙
鼓翼升到燒焦的黃楊樹梢
敏捷地迴轉，對準增防的營盤刺飛
卻在高速中撞上一顆無意的流彈
粉碎於交擊的喧囂，讓毛骨和鮮血
充塞永遠不再的空間
讓我們從容遺忘。我體會
他沙啞的聲調，他曾經
嚎啕入荒原
狂呼暴風雨
計算著自己的步伐，不是先知
他不是先知，是失去嚮導的使徒--
他單薄的胸膛鼓脹如風爐
一顆心在高溫裡熔化
透明，流動，虛無

--楊牧〈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1984）

我們應該還慶幸的是，我們的嚮導還在，不滅如北斗星光，為我們在黑夜前行裡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