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江國香織在《愛是恆久的神智不清》中「賞櫻兜風和過年」這一篇這樣寫道。

抬頭看著白色花瓣，心裡想著，明年也可以跟這個人一起賞櫻嗎？這是個極為
單純的疑問句。不是想一起賞櫻，而是會一起賞櫻嗎？這種感覺非常奇妙，這
麼想的時候的我，稍微喜歡自己的人生。明年也有可能跟這個人一起賞櫻。覺
得這件事充滿了希望而感到開心。然而，這裡面當然也有不會一起賞櫻的可能
性而感到開心。故事之所以幸福，在於能在許多可能性裡挑選出一個，這讓我
高興得心情激動。江國香織《愛是恆久的神智不清‧賞櫻兜風和過年》，陳系
美譯，台北市：方智，2007，頁82。

我想對江國來說，賞櫻的那一個時刻，必定是深切的感到美好而感動吧。因為
花瓣飄落的感動，因為身邊倚偎著可以依靠信賴的人而感動。這樣子的美好時
刻，在我們的人生中是極其平凡而又頻繁的。可是卻是令人感動心情激動的那
麼一刻。

而我的生活，現在的生活，補習吃飯說話的生活，也讓我開心到心情激動。

二十二歲那年揮別的我所摯愛的東華，一直告訴自己有一天我要再走回學生的
生活，繼續帶著崇敬的目光，灼灼地注視台上的老師。那是對知識的致敬，也
是對自己生命目標未完成的期許。

實習那一年和代課那兩年有很多機會旁聽資深老師的授課，我也在許多次課程
中都為了老師的教學技巧和講述的內容感到心裡有塊敏感被觸碰，而振奮不已
。而這種感覺能夠真正而具體則是到了我開始通車補習的生活才落實。

這一週下來，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有活力。這樣的活力來自於在接近百人的補習
班狹窄桌椅的教室裡，拿著MP3錄音，並且振筆疾書將老師說的話轉換成我的
語言寫在活頁紙上。或者下課十分鐘乖巧的在芳香劑氣味過於濃厚的廁所外排
隊。看著身邊的人很天真的容顏，那即便是打扮時尚流行卻仍顯涉世未深的神
情，我突然意外的感覺自己，很幸福。那是很莫名的，為著妳原本以為已經底
定的人生突然來個急轉彎而就此可能會有不一樣而感到莫名的幸福。或者是說
這兩年來為著站在台上那一刻付出相當多的力氣備課、設想教學方式，直到有
一天坐在台下觀看另一個人為著台上那幾個小時所做出的演出，我覺得奇妙。

昨天補習的時候，Ｔ工打電話跟我說有一位正取老師不去接聘，問備一的我要
不要去。後來我把這消息告訴Ｌ老師時老師大大的尖叫和嘆息。也許Ｔ工離家
比較近、生活費較為便宜，而且是日間部正常時間上課，這些誘因聽起來都迷
人。但如果我去了Ｔ工，我可能永遠都會是Ｔ工的老師了。

如果現階段的人生沒有下一步可以期待的變化，那我要如何感到生命如此可喜
呢？

補習班授課的Ｗ老師說，人生最快樂的時期就是考上研究所等待開學的時期。
我想那是因為一切塵埃落定沒有後顧之憂，以及妳可以在腦海中計畫千百種將
來可能遇到的情景，哪怕將來一個也沒有發生。這是期待和可能改變的這件事
情更迷人的地方。

今天我和同事Ｃ和Ｍ一起吃飯，聊天。我們好像有講不完的話題可以不斷續攤
續攤再續攤，無論是Ｃ經歷九二一的切身經驗，還是Ｍ跟我分享她讀研究所的
求學生涯，我突然也興起了一種，這感覺真好的念頭。這是這兩年來陪伴我經
歷生命中另一段美好時光的人呢。Ｍ說我的性格有一個部分就是很容易遇到善
待我而且提拔我的人。我也深切的這樣感覺到。我非常幸運的一件事就是，即
便我在某一個區塊有所欠缺，但是老天一直讓我在其他的部分得到補償。求學
時遇見了很好的老師、很好的同學，工作後遇見了很好的同事、很好的學生，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我也更加應該善待身旁的人們。

我要跟Ｍ告別的時候，Ｍ在夜晚公園的燈光下跟我說：「我突然有種妳好像要
去很遠的地方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Ｍ的眼睛本來就會有水潤的感覺還是燈
光氣氛，我突然覺得很感慨。其實台北不遠，只是這一次告別之後，我要邁向
的就是不同的人生階段，為著不同的目標而前進，光著眼於這個部分，我知道
這是一條漫長而遙遠的道路啊。

一直到了現在我對於人生等待下一個階段的中間這個部分都還沒有踏實感。對
於過去的那一個階段我的心裡緊緊的綁著，即便我的腳程已經步向下一個階段
了但我好像還有什麼還沒結束還會發生的感覺。這不是撕裂而是眷戀。

我的生命裡因著這些還有可能改變的未來和對過去每一段經歷不管痛楚或是甜
蜜都深深眷戀而充實幸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