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老去,過去的一些回憶片段停在某一刻,那個美好的當下誰也奪不走,當然
也沒有人能夠永遠帶著。於是我們藉著許多外在的憑藉來幫助儲存記憶,有時候是某
種氣味、有時候是一種聲音。

我離開迷戀流行音樂的年紀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是不去聽流行音樂,只是覺得自己趕
不上那個步伐了。我當然不是要刻意強調自己的年紀,只是有時候關注的焦點,或者
能感動內心的事物已經轉移。

一個好的歌手總是能夠唱出令人一再感動的聲音,或許配合電影、電視劇把一首歌的
地位提昇。比如說萬芳的新不了情,即便現在再聽到這首歌,還是會想到電影裡劉青
雲推著輪椅上的袁詠儀站在山坡上靜默的望向遠方的畫面。不了,就是未完。一段未
完成的感情,伴隨一首歌,我想我現在再看那部電影還是會流下眼淚。

今天晚上我想到萬芳的另一首歌。

就值得了愛
作詞:劉思銘 作曲:劉志宏 編曲:王豫民

千里的路 若是只能 陪你風雪一程
握你的手 前塵後路 我都不問
荒涼人世 聚散離分 誰管情有多真
茫茫人海 只求擁有 真心一份

就值得了愛 就值得了等 就算從此你我紅塵兩分
我不怨緣份 我只願你能 記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就不枉青春 就不枉此生 那怕水裡火裡一場愛恨
愛不了一生 夢不能成真 也要讓痴心隨你飛奔

這首歌是萬芳一九九六年「就值得了愛」專輯的主打歌這張專輯裡還有一首「溫哥華
悲傷一號」成就了萬芳低音沈、高音嘹亮的音色,被視為萬芳早期的顛峰之作。十年
來,有三張精選集分別都收錄了這首歌(分別是:一九九八年「地老天芳」、二OO
三年「滾石香港黃金十年」、二OO五「One 芳」)。

一首動人的歌曲可以讓人一聽再聽,即便經過了十年它也稱不上是流行歌曲,卻在這
時候令人想起。想起是一種偶然,與當下的際遇和心境有關。我想是因為歌詞寫出來
的是一種景況,一種對於人世蒼涼、情感流轉多變的感嘆。

這一陣子我很快樂,其實,但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會想到未知的蒼涼。「蒼涼」這個詞
從十九歲那一年認識張愛玲開始就一直跟著我,用都用爛了還是改不掉這樣的人生觀
。胡蘭成說張愛玲的作品會帶人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是這樣子的嗎?

十九歲那一年我讀張愛玲,在現代小說的課堂上。二十一歲那一年我和L對著攤在床
上的一大堆參考書目討論「傾城之戀」,我還記得我們為了是范柳原愛白流蘇多一點
、還是白流蘇愛范柳原多一點爭得面紅耳赤。

好,如果我們夠資格談論愛。我又再度想起電影「愛情對手戲」裡面的台詞:「像我
這樣的女人,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是歡愉?是陪伴?是一種源自於自身的欠
缺而得到的補償?還是因為自身的豐腴而需要出口的給予?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
過度解釋,那愛就被支解、量化了。

范柳原和白流蘇一開始是一種交換吧,只因為一場戰爭改變了他們倆。轟隆隆的砲聲
、坍塌頹圮的牆,釀造了所謂真實的情感。而這是故事,傳奇裡面的故事,我們的人
生終究是現實的人生。儘管就某種層次而言我仰賴著虛構的故事活下來,但我終究還
是存活在現實裡,那像我這樣的女人,別人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

有時我攤開我的掌心,看到自己空乏的人生,就會覺得不可思議,這樣子的我,手上
什麼都沒有的我,能給別人什麼呢?

十七歲真的美好。對於人生還有巨大的憧憬和想望,一切都還在變動中成形。急著長
大、急著成熟,急著走向未來,彷彿一切美好的實現就在眼前。十七歲戀愛的時候只
要全心全意、單純的喜歡一個人就好了,可以把全部的自己拿出來給予、可以把未來
說的那麼容易。因為年輕的緣故。

二十五歲也並非不美。人生的形狀大抵有了輪廓,剩下的就是去填補中間的顏色和材
質,可以施力的點有了方向,彷彿只要一直走,沒有選擇的問題,只有敢不敢、能不
能往前進的問題。二十五歲愛人的時候,是要小心一些的。怕不小心自己又受了傷、
怕這一次錯了之後就不敢再往前進、怕真誠拿出來的時刻會變成一個愚蠢的笑話。因
為逐漸老去的緣故。

我心中那個十七歲的女孩仍然維持美好的模樣。她仍然善良、仍然真誠、仍然相信愛
著與被愛都是需要勇氣,仍然覺得只要愛著的時刻,前方的路或者等待都會變得清晰
。但二十五歲的現實裡的我並沒有能夠掉以輕心,我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做錯什麼傷害
了別人也深深傷害自己,更害怕有一天我會再度失去。

掛上電話的時刻我心裏只浮現了這一首歌。就值得了愛。還有能力確認自己可以愛,
對我來講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以及,我是真的快樂的,甚至我可以說我沒有這麼快樂
過。那並非我否定了過去曾經有過的美好,而是我活在此刻、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
那麼熱切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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