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這麼戀家。但正如同H說的,嚴格上說起來,家的定義
對我來說仍然模糊,只是我沒有想到我會這麼頻繁的回新竹。好幾
次,不管在自己新竹家裡已然空盪的房間或者台北新租賃的小套房
,起床後我都還需要一點時間去分辨自己在哪裡。有一種從深深的
夢境裏被連根拔出的感覺,就好像旅行時經過睡眠的調養身體獲得
休息,而精神狀態仍然停留在奔走與未知的狀態。
台北經常是灰濛濛的,而且毫無理由任性地下起午後雷陣大雨,就
像是聲嘶力竭哭泣的下法,沒有餘地地非要淋濕了整個世界才痛快
。新竹也有一些灰濛濛的,不過不是天氣,是二十幾年住宅歲月的
顏色,還有明明靠近了卻仍然遙遠的鄉愁。
很顯然的,我還在一種完全沒有進入狀況的狀態底下。對於未來的
學生、學校、環境、生活,都抱持的無來由的恐懼(我有在想這是
不是我拼命回新竹並且賴著不走的原因,我以為我會和什麼重逢,
像在茫茫人群中忽然見到熟識的臉孔般那樣豁然開朗,但其實和什
麼都沒有相遇)。
也許這是每一個人要進入一個新的開始時必然有的複雜情緒。
但我更在意的是我未來的學生,他們與我過往生命經驗裡所接觸的
人們這麼不同,我能做什麼?又或者,能做到什麼?(這時我不禁
想起我第二篇未完成的小說題材,當然我現在沒有心思去完成它)
今晚我問了很多人:你還記得我剛進竹女的樣子嗎?
我記得L老師說過,一開始我也是容易遇到挫折,並且嘗試在挫折
中找方法。
但後來兩年的時光太長太快樂,我太容易的就喜歡上我的學生們,
因此對於那個磨合期的印象太模糊,以致於我現在全然找不到那種
努力嘗試進入新的模式的心情。
阿閃說,那時候的我因為知道學生很優秀,所以自己很努力不想輸
。阿閃說那時候我們仨(加上馬力沙)都是可以為了想要到達而還
未到達的地方拼命努力往前跑的人喔!
我總覺得沒這麼樂觀。因為那時我才遇到感情上可怕的事,不是分
手,是分手之後的糾纏到了一個制高點。一開始我也很頹喪,但很
快就找到值得令人感到驚喜的人事物。比如說她們在作文中令我感
動的文字,或者是在課堂上表演取悅我,以及一起打籃球讓我體驗
奔跑和汗水淋漓,這些都讓我快樂,並且重新看到光。
應該也可以擠出一點光吧!我想是這樣子的。
我從女校到了男生居多的學校,從升學學校到了進修學校。我所要
遇到的孩子,應該是更辛苦的一群(如果有一天我再回到一般高中
,我要讓那些孩子知道他們是很幸福的,即便我沒有回去,我現在
也要讓我過去的孩子們知道)。
他們可能不是成績表現優良的孩子,可能是在整個受教育過程中被
教室邊緣化的孩子,他們可能來自更加需要自己努力的家庭,因為
夜校生白天可以工作賺錢,而公立學校的進修部學費又不像私校的
高。我想他們讓我看到的處境才是現實。這個社會上確實存在著的
現實。
我要說的是,這樣的孩子不要說我以前的學生可能很難真正接觸到
,就連我自己本身,在成長受教育的過程中都很難觸碰,但他們是
我的學生。和過去我所愛著的那一群學生一樣,他們也是我的學生
。
今晚我為了找到過去的自己看了很多以前的網誌。A曾經問過我:
妳會告訴妳學生這世界往往有太多不如我們想像中美好的事情嗎?
我忘了我當時怎麼回答,不過我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是,告訴我的
學生,這世界儘管不良善,但我們還是有權利去想像美好的事情,
並且朝著它前進。就像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不用再流浪,也沒有
想過萬一我努力穿越了種種考驗最後到達一片荒原要怎麼辦?我只
是儘可能的想像,我要穿越的沙塵暴正在進行中,而且會度過。
我在一開始接觸他們的錯愕中試圖找到自己的信念以及勇氣。不諱
言我一度很沮喪的想著這一切都是幌子,某一個階段的完成不代表
下一階段的美好,並且恐懼著。所以我需要信念,自己的,以及能
夠給他們的。不管我能夠做到什麼或者什麼都做不到,而且我非常
肯定我即將要面臨的震撼會更加巨大龐雜,可這就是這世界的準則
,當我決定進入它,這個教育現場,就已經被決定了我必須面對,
還有克服。因為我要和他們建立關係,就像小王子豢養狐狸(不過
我的狐狸應該更加生猛,我還是對生猛一辭無法忘懷啊)。
有一天他們看到金黃麥田的顏色,就會想起小王子的頭髮。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花就開好了。
- Aug 27 Mon 2007 01:54
有一天,花會開。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