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睡覺以前我讀著未完的張愛玲,第一爐香。那些橋斷與對話這兩年來
我已經反覆讀了多次,可仍然會隨之糾結或者心寒。凌晨四點楊乃文的歌
聲響起,硬是打斷我耽溺在沈香屑裡的情緒和緩緩踏入夢鄉的步伐。

他跟我聊了一個半小時,聊的是她的事情。我們都瞭解她,知道她是心直
口快、刀子嘴豆腐心,偏偏又執拗愛賭氣,弄得兩人關係僵持不下。我承
認某一部份而言,我就是像她。以前和P吵架,P最愛說的話就是:「妳
跟她很像。」我就會死鴨子嘴硬說:「你不認識她,怎麼知道我像她?」
P會訥訥的說:「看吧!一模一樣。」

但我和她逐漸不相像。在這些年來,我們沒有一起生活之後。不同的生命
經歷讓我彷彿在從女孩變成女人的過程中,感情的糾結與起伏裡面更加看
見自己,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甚過於自己,如何細膩而敏銳地看待這些肥
皂劇般不斷上演的戲碼。不管這件事情對不對。這大概是我和她唯一的不
同。

他笑著說他吐吐苦水要我別放在心上,我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其實有某
些時刻,我幾乎要以為和我通電話這個與我無血緣關係的人和我更加能夠
溝通,比她還要能夠。

掛電話後,我真的突然想起P。我想念的不是P指尖的煙味、不是他的擁
抱,更不可能是他還在我身邊的日子。我只是想起來,那些日子裡面不斷
爭吵、分開、重來、爭吵、分開、重來,最後卻在沒有爭吵下分開的,我
跟P。

是不是每一個人一開始愛上這個人的原因到頭來會變成最受不了的那個部
份,可是真正失去了之後又變成最想念的那個模樣。一開始我愛P的靜默
,吵架的時候卻無法忍受他的沈默,而分開之後我唯一想得起來的就是他
靜靜看著我的眼神,一雙有如受傷的獸的瞳孔。

他也說,當初他愛她的直爽,但在冷戰的過程中,直爽變成了執拗,真要
分開又捨不得她憨直的一面,萬一沒有辦法生活下去怎麼辦呢?

感情一旦變成了生活、變成了陪伴,變成了瑣碎和習慣,那消磨掉的不只
是人和人之間的包容,連最後一點點尊嚴都會在摩擦之中消耗殆盡。兩次
,我看著她這樣子兩次,一樣的模式只不過是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我心
疼她但是也無可奈何,有些本質上的根深蒂固是不管經歷多少年,也無從
改變的。

我實在不知道人們在這建立關係的過程之中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怦然心動
之後逐漸加溫昇華的情感,在生命最燦美的時候結合,隨著進入生活的磨
合和責任的負擔,最後連交換的體溫都顯得奢侈,在漫長的夜裡嘆息或者
靜靜哭泣,尋求不到一個解套的方法,不了了之或者一刀兩斷。

真的有誰可以逃離這個模式嗎?這應當是每一個人在這一生都要不斷去償
還的原罪,一段又一段輪番上演的戲碼,不過是相同的情節,重複著變相
的重複。我感覺我的心在這些穿梭進入或者退出或者旁觀的過程中慢慢慢
慢的,失溫了。

隨便引一句張愛玲:「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然
而敦鳳與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還是相愛著,那是因為,這篇小說即將近尾
聲,可是人生,沒這麼容易的千瘡百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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