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Ｌ老師，對我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獲得妳的諒解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知道師丈和妳都把我當成自己小孩一樣的看顧，期望我走上更平坦寬闊的
道路，走入正常價值裡所期望的人生。回竹女教書，找到一個好對象，然後
脫離原生家庭帶給我的巨大傾頹。竹女對我來說，有著非常迷人的誘惑喔。
基測監考那一天，莫娘在中午吃飯時間來看我。復興南路上都是警察驅趕臨
時停車的車輛，莫娘開著白色房車，我穿著芒果黃色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
，素為謀面的我們就在對眼的那一瞬間知道了彼此。
莫娘在車上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她還有更多話想跟我說。但其實，莫娘跟
我說完的那一晚，我反而更加想念竹女的環境了。
我想念上課時那些目光灼灼的孩子，她們熱情的回應我，無論是課本裡的東
西，抑或是我展示給她們看的課本之外的世界。我還想聽到有人跟我討論她
最近讀的小說，還希望有人在聽了我推薦的小說之後，跑去圖書館追趕也似
的找閱讀。我也想念那些文藝獎的時間到來的時候，她們像捧著珍寶似小心
翼翼拿稿子來給我看的模樣。更期待她們跟我說：「我要推甄中文系喔！」
或者是像現在，大學推甄陸續放榜的時間點上，一個一個喜悅得和我分享她
們驕傲的成就。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夫復何求？
還有那些老師。偌大的明亮的辦公室裡面，大家總是在課餘時討論考題、討
論授課內容，討論如何使那些孩子有更好的競爭力，我們從不用擔心要放棄
哪個孩子，也從來不用擔心哪個班級遇到哪個老師是一件糟糕的事情。環境
使然。我知道和她們緊緊的擠在一起，教書這件事情的意義是正面、積極而
飽滿的。
這些我都知道。但也許我現在的決定在妳們的眼裡看來都只是天真而被情感
一時的迷惑罷了。可是我可以說嗎？不只是這樣子的。
我現在待的這所學校，有很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我確實看到當老師的不像
老師，當學生的不像學生。我一直問自己還能夠期待什麼。可是這一年又十
個月以來，我慢慢的看見讓我覺得真心嚮往的事情。
一樣有人願意把時間花在學生身上，教書十幾年保有一樣的熱忱和積極，那
不是更值得尊敬的一件事情嗎？作為一個老師，在受教育學程訓練的時候，
社會學的課堂上，我們大肆談論很多教育裡面的問題，可是到了教育現場，
有多少實務是可以被理論支持的呢？只有一個老師她的本質，她對教學這件
事情的信念、態度、責任感，才能支持她在不管遇到怎樣學生的時候，都維
持一貫的力度吧。這裡有這樣的老師，不多，但我尊敬她們。
這裡的學生，他們可能不那麼明確自己將來到底要走到哪一個方向，對於學
習這件事情興致缺缺。可是我看見的是他們在實習課的操作上面專注而找到
自己的成就感。他們可能提早遇到人生際遇裡的不公平，一些不該是孩子來
承擔的事情，但他們勇敢、堅毅，並且有面對和承擔的勇氣。哪怕我知道他
們也有他們不完全的一面，可是在他們強悍外殼底下的，和我過去的孩子沒
兩樣，是柔軟的心。
親愛的Ｌ老師，這是一個手心手背的抉擇。妳知道我很為難。我知道我在這
裡所得到的東西在其他人的眼裡多麼微不足道，可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我來說相當重要。
我知道我可以去報名，考考看，不一定會考上。但知我如妳，對於我想要做
的事情，我就會義無反顧的做到，無論這件事情有多少困難和不可掌握的要
素。我也知道如果我考上了，就沒有不回去的理由。我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那
個地步。
教師甄試這件事情，對現在還在流浪的教師來說，是一個生存下去的飯碗，
但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取捨、是抉擇。我覺得拿自己的的取捨或抉擇去跟那
些非上不可的的流浪教師來競爭，不是一件對的事。
我知道妳們是為了我著想。可是就像我昨天跟妳說過的，當我的孩子在比賽
這件事情上選擇前進或者不前進的時候，我也深深的質疑過我自己，為什麼
一定要讓孩子選擇我們覺得對他比較好的道路呢？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每
一個人都有自己可以開展的人生。讀文學這件事情不就正是教會我們那歧路
花園一樣的多義性嗎？
我依然記得高中英文課本上那一首詩，The Road Not Taken。恕我在這裡
引用（感謝爵士小貓幫我找到這首詩的原文）。
Robert Frost (1874–1963). Mountain Interval. 1920.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我們都不確知，哪一條道路是對的。因為人生不到最後沒有答案。而我從來
不是那個會去後悔自己抉擇的人。應該是說，當我選擇了Ａ，就從不去幻想
Ｂ的可能性。而是試圖在Ａ這條道路上，蒐集所有可能的風景，這才是我的
方式。
我知道在很多人的眼裡看來這就只是天真而已。我也明白妳說的現實考量。
可是這世界上值得我們用現實眼光來斤斤計較的事情還太多、太多，我也不
是那麼全然的天真，我想妳最明白。
所有我的掙扎和搖擺都只是不想讓妳失望而已，而我知道我最後還是要讓妳
失望了。可我必須要說這一切都跟妳有關。因為妳一直都是最用力支持我的
那個人。
高一那年遇到妳，若不是妳的原因我不會選讀文組。文學獎若不是妳在決審
會議上大力推薦我的「這一條線」，它不會得獎。高三那年推甄，我要去東
華考試，沒有人覺得那是一件好事，可妳很開心。大二那年修教育學程之前
，我打電話給妳跟妳說我不想當老師，妳說不一定要當老師，就當是去選讀
看看不同於文學的學術領域。實習完之後我只想隨便考間學校代課，是妳把
高中教材塞給我叫我去考竹女代課。一直到後來，兩年教甄的日子，無論我
落敗多少次，妳沒有對我失望過。並且在考大安的前一晚，隔著長途電話線
，提示我在試教上可以強調的重點。
我必須要說那是因為我的人生經歷裡面總是遇到那麼好的老師，包括Ｓ老師
，包括妳，還有後來遇到的Ｆ老師，而我所有做的事情只是想要朝妳們靠攏
，這樣子而已。
我想說的是，我不會覺得可惜、也不會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麼機會，這是我的
決定，儘管我中間好幾度搖擺了，但我唯一在意的是能夠取得妳的諒解。我
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讓妳覺得失望了，假使妳真的失望了，我會很難過。
剛才我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跟我的朋友阿閃說話，她正在聽的雨果「悲
慘世界」的歌曲，她說要把下面這句歌詞獻給我。
But there are dreams that cannot be
and there are storms we cannot weather
我也可以把這段歌詞獻給妳嗎？我想，妳應該能夠明白我，就像一直以來那
樣子。
我知道師丈和妳都把我當成自己小孩一樣的看顧，期望我走上更平坦寬闊的
道路，走入正常價值裡所期望的人生。回竹女教書，找到一個好對象，然後
脫離原生家庭帶給我的巨大傾頹。竹女對我來說，有著非常迷人的誘惑喔。
基測監考那一天，莫娘在中午吃飯時間來看我。復興南路上都是警察驅趕臨
時停車的車輛，莫娘開著白色房車，我穿著芒果黃色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
，素為謀面的我們就在對眼的那一瞬間知道了彼此。
莫娘在車上跟我說了很多話，她說她還有更多話想跟我說。但其實，莫娘跟
我說完的那一晚，我反而更加想念竹女的環境了。
我想念上課時那些目光灼灼的孩子，她們熱情的回應我，無論是課本裡的東
西，抑或是我展示給她們看的課本之外的世界。我還想聽到有人跟我討論她
最近讀的小說，還希望有人在聽了我推薦的小說之後，跑去圖書館追趕也似
的找閱讀。我也想念那些文藝獎的時間到來的時候，她們像捧著珍寶似小心
翼翼拿稿子來給我看的模樣。更期待她們跟我說：「我要推甄中文系喔！」
或者是像現在，大學推甄陸續放榜的時間點上，一個一個喜悅得和我分享她
們驕傲的成就。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夫復何求？
還有那些老師。偌大的明亮的辦公室裡面，大家總是在課餘時討論考題、討
論授課內容，討論如何使那些孩子有更好的競爭力，我們從不用擔心要放棄
哪個孩子，也從來不用擔心哪個班級遇到哪個老師是一件糟糕的事情。環境
使然。我知道和她們緊緊的擠在一起，教書這件事情的意義是正面、積極而
飽滿的。
這些我都知道。但也許我現在的決定在妳們的眼裡看來都只是天真而被情感
一時的迷惑罷了。可是我可以說嗎？不只是這樣子的。
我現在待的這所學校，有很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我確實看到當老師的不像
老師，當學生的不像學生。我一直問自己還能夠期待什麼。可是這一年又十
個月以來，我慢慢的看見讓我覺得真心嚮往的事情。
一樣有人願意把時間花在學生身上，教書十幾年保有一樣的熱忱和積極，那
不是更值得尊敬的一件事情嗎？作為一個老師，在受教育學程訓練的時候，
社會學的課堂上，我們大肆談論很多教育裡面的問題，可是到了教育現場，
有多少實務是可以被理論支持的呢？只有一個老師她的本質，她對教學這件
事情的信念、態度、責任感，才能支持她在不管遇到怎樣學生的時候，都維
持一貫的力度吧。這裡有這樣的老師，不多，但我尊敬她們。
這裡的學生，他們可能不那麼明確自己將來到底要走到哪一個方向，對於學
習這件事情興致缺缺。可是我看見的是他們在實習課的操作上面專注而找到
自己的成就感。他們可能提早遇到人生際遇裡的不公平，一些不該是孩子來
承擔的事情，但他們勇敢、堅毅，並且有面對和承擔的勇氣。哪怕我知道他
們也有他們不完全的一面，可是在他們強悍外殼底下的，和我過去的孩子沒
兩樣，是柔軟的心。
親愛的Ｌ老師，這是一個手心手背的抉擇。妳知道我很為難。我知道我在這
裡所得到的東西在其他人的眼裡多麼微不足道，可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我來說相當重要。
我知道我可以去報名，考考看，不一定會考上。但知我如妳，對於我想要做
的事情，我就會義無反顧的做到，無論這件事情有多少困難和不可掌握的要
素。我也知道如果我考上了，就沒有不回去的理由。我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那
個地步。
教師甄試這件事情，對現在還在流浪的教師來說，是一個生存下去的飯碗，
但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取捨、是抉擇。我覺得拿自己的的取捨或抉擇去跟那
些非上不可的的流浪教師來競爭，不是一件對的事。
我知道妳們是為了我著想。可是就像我昨天跟妳說過的，當我的孩子在比賽
這件事情上選擇前進或者不前進的時候，我也深深的質疑過我自己，為什麼
一定要讓孩子選擇我們覺得對他比較好的道路呢？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每
一個人都有自己可以開展的人生。讀文學這件事情不就正是教會我們那歧路
花園一樣的多義性嗎？
我依然記得高中英文課本上那一首詩，The Road Not Taken。恕我在這裡
引用（感謝爵士小貓幫我找到這首詩的原文）。
Robert Frost (1874–1963). Mountain Interval. 1920.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我們都不確知，哪一條道路是對的。因為人生不到最後沒有答案。而我從來
不是那個會去後悔自己抉擇的人。應該是說，當我選擇了Ａ，就從不去幻想
Ｂ的可能性。而是試圖在Ａ這條道路上，蒐集所有可能的風景，這才是我的
方式。
我知道在很多人的眼裡看來這就只是天真而已。我也明白妳說的現實考量。
可是這世界上值得我們用現實眼光來斤斤計較的事情還太多、太多，我也不
是那麼全然的天真，我想妳最明白。
所有我的掙扎和搖擺都只是不想讓妳失望而已，而我知道我最後還是要讓妳
失望了。可我必須要說這一切都跟妳有關。因為妳一直都是最用力支持我的
那個人。
高一那年遇到妳，若不是妳的原因我不會選讀文組。文學獎若不是妳在決審
會議上大力推薦我的「這一條線」，它不會得獎。高三那年推甄，我要去東
華考試，沒有人覺得那是一件好事，可妳很開心。大二那年修教育學程之前
，我打電話給妳跟妳說我不想當老師，妳說不一定要當老師，就當是去選讀
看看不同於文學的學術領域。實習完之後我只想隨便考間學校代課，是妳把
高中教材塞給我叫我去考竹女代課。一直到後來，兩年教甄的日子，無論我
落敗多少次，妳沒有對我失望過。並且在考大安的前一晚，隔著長途電話線
，提示我在試教上可以強調的重點。
我必須要說那是因為我的人生經歷裡面總是遇到那麼好的老師，包括Ｓ老師
，包括妳，還有後來遇到的Ｆ老師，而我所有做的事情只是想要朝妳們靠攏
，這樣子而已。
我想說的是，我不會覺得可惜、也不會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麼機會，這是我的
決定，儘管我中間好幾度搖擺了，但我唯一在意的是能夠取得妳的諒解。我
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讓妳覺得失望了，假使妳真的失望了，我會很難過。
剛才我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跟我的朋友阿閃說話，她正在聽的雨果「悲
慘世界」的歌曲，她說要把下面這句歌詞獻給我。
But there are dreams that cannot be
and there are storms we cannot weather
我也可以把這段歌詞獻給妳嗎？我想，妳應該能夠明白我，就像一直以來那
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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