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坦白說，我不喜歡這部電影翻譯成「王的男人」，這或許違背了原本的故事名稱，也
違背了其中的內容。這三個男人各自代表某一種人格類型，然後交錯、糾葛，我不認
為這是「韓版斷背山」，因為從頭到尾沒有人說出愛，硬是要說燕山君對孔吉的佔有
慾，我想那是出自於對美麗事物的眷戀吧。

對於燕山君而言，孔吉變成了他的一個出口。他可以藉著孔吉和戲班所詮釋的戲劇剷
除內心所痛惡的人們，包括逼迫他的朝中大臣、害死他母后的妃子及太后，孔吉成全
了他掩抑在一個權勢地位背後最原始的渴望，單純的喜惡。他想佔有他，或許是因為
孔吉真正地使他感覺到一種美善事物的原型，超乎性別、超乎階級，只是一種非常美
好的想望。雖然燕山君的喜怒情緒變化極大，一下子讓人畏懼，一下子又令人同情地
感到他的可悲，但我感覺他是整部電影中最孤獨寂寞的人。童年時期失去了母親，又
被身為國王的父親嚴厲對待，不斷被要求「像一個王」，而究竟成為一個真正的王又
要付出多少的代價呢？無血無淚無悲無喜，就真正成就了一個王的權勢地位嗎？如果
他可以選擇，他一定不願意吧。當他對孔吉說：「我們來玩。」我想比起情慾和性，
他需要的是更多來自單純小民的單純快樂。

我特別喜歡孔吉和長生逃出來之後在山坡上演盲人的那一段。當他們重複幾次說著：
「我在這裡，你在那裡」的對白時，似乎也揭示了他們兩個人在這世界的不同位置，
因為自身條件的不同，他們兩人也表現出全然相反的人格特質。長生尖銳、孔吉柔軟
；長生粗獷、孔吉纖細，或許他們之中是有愛，而因為這人格特質的不同，表現出來
的愛也是不同的方式。長生對孔吉的愛是以保護者自居，不能接受他出賣肉體、出賣
美貌，而孔吉對長生難道沒有愛嗎？是有的，他因著他的美貌與魅惑人的優勢，確實
幾次為長生和戲班解圍。他們兩個人用一種截然不同的姿態存活在卑微的人世，相互
彌補、相互舔舐，這故事沒有說完整的地方，也藉著兩個人不同時刻的演出而完整。

我指的是長生在獄中說的那一段故事。說他從前遇到主人的金戒指掉了，然後說是自
己偷的，但他沒有說出來的事情，孔吉幫他演出來了，金戒指是孔吉偷的。年輕的時
候是如此，後來也是如此，長生付出而犧牲的愛，繼續成就孔吉更加軟弱的性格，然
後他選擇割腕自殺，即便血流如注，也要這樣把戲演完，那是戲子的宿命，也是義務。

當他們再度走上繩索的時候，呼應了開頭走繩索的表演，把故事帶向一個圓滿。下輩
子要做什麼呢？他們的答案一樣，還要當一個戲子。即使吃這麼多苦還要當戲子嗎？
當然要，因為這現實裡的生存與競爭都太慘烈，大家自以為能夠粉飾太平的度過日子
，嘲笑訕弄戲子滑稽而荒謬的演出，卻不知道對人世悲歡離合最敏銳、最冷眼旁觀的
，絕不是這些身在其中搬弄現實權謀的既得利益者，還是戲子。

這是一部充滿衝突的電影。王與戲子的身份階級衝突、王宮裡權力鬥爭的殘忍與戲子
帶來的歡愉衝突、男人和女人情慾流轉相互衝突、孔吉和長生的性格也相互衝突，因
為每一個演員的情緒反應都激烈而且鮮明，所以很容易流於一種「芭樂」的劇情戲，
可我怎麼看到了蒼涼又華麗的人世，還有大時代底下不為人知的小悲哀，一個時代的
傾覆與衰頹都是由這麼多小小的悲哀交纏糾葛而成的呢。

總之，我一開始哭的原因很小，只是因為長生甩開了孔吉的手，我感覺到他們之間的
信任瓦解了，後來隨著逐漸緊湊的劇情，孔吉被陷害、長生代罪烙瞎雙眼，長生在獄
中說著從前的故事、孔吉用人偶演出而自殺，燕山君卑微地鑽回綠水的裙子，到最後
總管太監自殺，群臣起義攻入皇宮，而最後一齣戲還在演，只是這一次長生和孔吉演
的不是別人，是他們自己。我一路哭到電影結束，好讓人糾結的一部電影。

還有一件事情我沒說，其實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要去看，而且也是兩點多那一場，如果
妳們沒打給我，咱們就會在電影院巧遇、抓包，然後我會吵鬧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