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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就是睡到飽飽,然後收拾打包,接著靜靜坐下來,繼續讀著讀了N
遍的小說。總算把書摘打出來了。

送給阿閃。

還有馬力沙。

即使我們都是孤獨的金屬塊在自己的軌道上自顧自的運轉,偶爾交會、
然後離開,那這宇宙中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無論如何,我們一直仰
望的彼此的軌跡。而且沒有停止自己的運轉。

相當寂寞的一本書。讓我的心跟天色一樣的安靜下來,進入寧靜的黑。

村上春樹,《人造衛星情人》,台北市:時報文化,初版一刷:1999年
11月22,初版十刷:2008年6月9日。

--下面就是書摘了--


「我大概天生缺少什麼吧。當一個小說家必不可少的某種非常重要的東西。」
暫時有一段深深的沈默。她似乎正需要我平常給她的平凡意見的樣子。


「從前中國的都城,高高地圍著城牆,城牆並設有幾處高大壯觀的城門。」我
想了一下後說。「門被視為具有重要意義的東西。不僅是人們進進出出的門扉
,同時人們並相信那上面還依附著城市的靈魂之類的東西。或者也可以說應該
依附。就像中世紀歐洲人相信教堂和廣場應該坐落於城市的心臟地帶一樣。因
此中國現在還留下一些壯觀的城門。你知道以前的中國是怎麼製造城門的嗎?


「不知道。」小堇說。

「人們拉著台車到古戰場去,盡可能收集能夠得到散落在那裡或被埋在那裡的
白骨回來。因為是歷史悠久的國家所以不缺這些古戰場。然後製造出把這些骨
粉塗漆進去的巨大城門。希望藉著慰靈,而讓這些死去的戰士保衛自己的都城
。不過光這樣還不夠。門製成之後,他們又牽來幾隻狗,用短劍割開牠們的喉
嚨。並將還溫熱的血灑在城門上。已經乾掉的骨和新的熱血互相混合,這樣古
老的靈魂才開始擁有咒術性的神力。他們這樣想。」

小堇沈默地等我繼續說下去。

「寫小說也跟這很像。就算收集了很多骨來,製造出多麼壯觀的門,只有這樣
還是沒辦法成為生動的小說。所謂故事在某種意義上,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真正的故事為了結合這邊和那邊,必須要有咒術性的洗禮。」頁22-23。





我真的愛上這個人了,小堇確實這樣相信。不會錯(冰總是冷的,玫瑰總是紅
的)。而且這戀愛不知道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然而似乎已經無法從這強烈的
激流中抽身出來了。因為我已經毫無選擇的餘地了。我也許將被帶到一個自己
從來沒看過的特別世界去。那或許是個危險地方。藏在那裡的一些東西或許會
帶給我深深的、致命的傷害。我或許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東西也不一定。
但我已經回不去了。身體只能任由眼前的激流往前沖。就算我這個人將被這火
焰燒成灰燼,消失無蹤也沒辦法了。頁34。






「格爾丘.馬克思(Groucho Marx)有一句很棒的台詞。」我說。「『她強
烈地愛戀著我,因此已經搞不清楚事情前後的界線了。那就是她愛我的原因。
』」頁87。





「我在世界盡頭,靜靜地安頓下來,誰也看不見我的影子。我這樣覺得。在這
裡只有我和小堇而已。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可以不去想。我不想再動,不想再離
開這裡。我想,哪裡都不想去了。希望永遠都能這樣。當然我也很清楚,那是
不可能的。在這裡的生活只不過是一時的幻想而已,總有一天現實會來捕捉我
們。而且我們不得不回到原來的世界。對嗎?不過至少在那個時候來臨以前,
我希望能不想多餘的事,能盡興地享受每一天。而我真的,只是單純地享受著
這裡的生活。」頁127。





我那時候可以了解。我們雖然是很好的旅行伴侶,但終究只不過是各自畫出不
同軌道的孤獨金屬塊而已。從遠遠看來,那就像流星一樣美麗。但實際上我們
去個別封閉在那裡,只不過像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的囚犯一樣。當兩顆衛星的軌
道碰巧重疊時,我們就像這樣見面了。或許心可以互相接觸。但那只不過是短
暫的瞬間。下一個瞬間我們又再回到絕對的孤獨中。直到有一天燃燒殆盡為止
。頁137-138。





我沈默著。糾結在一起的沈默填滿了各種東西的縫隙。海鷗一面發出尖銳的啼
聲一面掠過沒有一片雲的天空,咖啡館裡每次看到的那個服務生面帶睏容地端
送著飲料。

妙妙嘴唇抿成一直線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你恨我嗎?」

「因為小堇失蹤?」

「對?」

「為什麼變成我要恨妳呢?」

「我也不知道。」長久之間勉強隱藏起來的疲倦之類的,稍微從聲音裡滲透出
來。「不只是小堇,我覺得也好像再也見不到你似的。所以問問看。」

「我不恨妳。」我說。

「不過將來就不知道了吧?」

「我不隨便恨人的。」

妙妙拿起帽子,整整前髮,然後又再戴上帽子。以好像很刺眼似地瞇起眼睛看
我。

「那一定是你並沒有對誰期待什麼的關係吧。」她說。眼睛深沈而澄清。就像
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個黃昏的黑暗一樣。「我卻不是那樣。不過我喜歡你,非常
喜歡。」頁220-221。





妙妙以不可思議的強度吸引著我的心。

我從渡輪的甲板上,遠遠眺望著她遠離而去的身影時,才第一次想到這回事。
雖然這或許不能稱為戀愛感情,但也相當類似了。我整個身體感覺像被無數的
細繩子綁起來了似的。坐進甲板的長椅上情緒久久無法撫平。膝上抱著塑膠健
身提袋,眼睛一直盯著船尾留下的白色筆直航行痕跡。幾隻海鷗像要貼近擁抱
那航蹤似地緊追在渡輪後面。妙妙纖細手掌的觸感,簡直像靈魂的影子般,一
直還留在我背後。頁222。





我重新了解到小堇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而不可替代的存在。小堇以唯有她才
辦得到的做法,把我聯繫固定在這個世界上。和小堇見面談話時或讀她所寫的
文章時,我的意識可以靜靜地擴大,我能夠看到前所未見的風景。我和她可以
很自然地心意重疊相通。我和小堇就像一般年輕情侶脫掉衣服互相赤裸相對一
樣,可以把彼此的心敞開來給對方看。那是在別的場合,對別的對象,所無法
體驗到的事,而且我們為了不損傷這種心情──雖然沒有說出口──卻極珍惜細
心地相處著。頁223。





為什麼大家非要變成這麼孤獨不可呢,我這樣想。為什麼有必要變成這麼孤獨
呢?有這麼多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個別都在向別人追求什麼,然而我們為什麼
非要如此孤絕不可呢?為什麼?難道這個星球是以人們的寂寥為營養繼續旋轉
著的嗎?

我在那平坦的岩石上仰天躺著眺望天空,想著現在應該正繼續繞著地球軌道轉
的許多人造衛星。地平線雖然還被薄薄的光線鑲出一道邊緣,被染成葡萄酒般
深紅色的天空已經有幾顆星星出現。我在其中尋找著人造衛星的光。但它們的
形影要被肉眼看到,天空還太亮了。眼睛看得見的星星全都像被釘子釘牢了似
的。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不動。我閉上眼睛,側耳傾聽,想著以地球引力唯
一的聯繫牽絆繼續通過天空的Sputnik的末裔們。它們以孤獨的金屬塊,在毫
無遮檔的太空黑暗中忽然相遇,又再交錯而過,並永遠飛別而去。既沒有交換
話語,也沒做任何承諾。頁226-227。




一個人孤伶伶的,就像在下雨天的黃昏,站在一條大河的河口,長久一直望著
滾滾流水流進大海裡時那樣的心情。你有沒有在下雨天的黃昏,站在大河的河
口,眺望過河水流入大海呢?頁245。




簡直像空殼子一樣──那是我對她感覺到的第一印象。妙妙的樣子,讓我想起人
們一個個全離開之後的空房間。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那像龍捲風般宿命性
地強烈吸引小堇,並使渡輪甲板上的我內心一陣動搖的什麼),已經在她身上
最後終極性地消失了。留在那裡的最重要的意思不是存在,而是不在。不是生
命的溫暖,而是記憶的寂靜。那頭髮的純粹的白,難以避免的,讓我想到被歲
月漂白的人骨的顏色。一時之間,我吸進去的空氣竟然無法好好吐出來。頁259。





我想我們現在都還這樣各自繼續活著。不管多深刻致命地失落過,不管多麼重
要的東西從自己手中被奪走過,或者只剩外表一層皮還留著,其實已經徹底變
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了,我們還是可以像這樣默默地過活下去。可以伸出手把
一定限量的時間拉近來,再原樣把它往後送出去。把這當作日常的反覆作業─
─依情況的不同,有時甚至可以非常俐落。想到這裡我心情變得非常空虛。
頁259-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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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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