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Ｓ問我要不要去看醫生，那時候我在心裡有嚇到，但是我隨即
點點頭。表示我有在聽、也有在考慮。後來我想到，從大學時到現
在，除了文學之外，粗淺的唸過社會學、心理學、哲學、現象學、
還有跟宗教密切相關的生死學，我的意思是，那廣泛的學科和理論
，都是人們不斷對這世界上各種事件發生的解釋，在嘗試理解的那
個當下，會讚嘆這真是一個聰明的方法啊！但我始終還是覺得沒有
一個什麼樣的方法，是能夠套用在所有人身上的。對不起，在某些
時刻我也相當固執。
早晨我在嘔吐中醒來。我的身體已經很從酒精的大量灌注中退化，
昨晚跟Ｓ說話的時候，我才驚覺我們認識的這將近十年來，她其實
什麼都知道，在旁邊觀看著、陪我經歷著這一切。看了Ｓ寫給我的
文章，我又下雨了。然後啜泣到再嘔吐了一次。
而現在，讓我身體和心裡都相當不舒服的是，在我很淺、很短的睡
眠裡，這個該死的惡夢又出現了。
我又夢見柳邊湖畔一個重複割腕動作的女人蹲坐在泥淖裡的身影。
永遠只有背影，她做了所有宗教都無法原諒的行為，所以墮入一個
無止盡的永生。在不復裡面只能單一地重複這個動作：拿一把鋒利
的刀刃，劃破自己的脈搏，然後眼看著皮膚綻裂如鮮紅的花，流出
滾燙的血液，以為自己呼吸和生命跡象逐漸薄弱，但在碰觸到死亡
的那一剎那，下一個輪迴又重新開始。她要再度拿起那把刀刃，循
環往復那樣的動作、死亡的過程。那是一個永劫，沒有回歸。
十八歲的時候，聽一個很討厭的老師以威脅的語氣說出那樣的事情
。這個夢境就像追趕一樣的在我的潛意識裡面浮沈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我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暫時揮別我慘澹而尷尬的過往，那
樣的畫面才從我的夢境裡面離開。
我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夢境裡面，而且很弔詭的是那個畫面裡面的
女子永遠只有背影，每一次，都在快要看見她的面目之前我就會驚
醒。屢試不爽。
我是一個相當害怕讓身邊的人失望的人。從小就是這樣，儘管知道
自己並不優秀，還是相當努力想要達到某一個程度的期望。只是，
我自己所真心期望的東西卻從來沒有實現。在很多個抉擇的時刻，
總是隱忍著不捨眼看著自己相當想望的東西就那樣子遠走了。有時
我會以為失去的什麼，會以另外一個形式回到我的身邊，但償還終
究不是原貌了，不是嗎？
一直以來，我總是相當嚴厲的警惕自己不要失去剛鐵般的信念。但
我卻深切明白，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保護刻意努力營造出來的表象。
Ｓ說對那些傷害妳的人溫柔，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卻不能對別人堅
硬起來。假使不這麼做的話，要像被別人傷害一樣把那種疼痛加諸
在別人身上對我來說是一件更殘忍的事情。只是我也明白，到了後
來，越是看著那些人更加予取予求、更加不知節制的索討，我發現
自己擁有的越來越少的同時，還是會把僅有的什麼通通交出來。我
一方面厭惡自己的這一部分，一方面又不想變成另外的模樣，這之
間的矛盾在我的心頭拉鋸、盤旋上升擴大，終究把我推向萬劫不復
的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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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自己。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