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難得風和日麗（阿閃在噗上這樣說）。


剛才去辦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回家的路上想起昨晚賴小呆跟我講的一點點話，我好像沒有
安慰她。想起我上次跟她說：「我的學生停課之後我會很失落。」她很鎮定的跟我說：「
妳還會有新的學生。」即便知道是這樣，還是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無可名狀的五味雜陳。


打電話給小呆，我也不清楚我說了什麼或者她說了什麼，只是我們都拿著電話哭了。


我想起我剛來這所學校接下這個班的導師時，經常想起《少年pi的奇幻漂流》這本小說。


故事敘述一個印度少年，父親是動物園的經營者。他們「舉家」（包括動物們）搭乘輪船
從印度橫越海洋遷往加拿大，途中載滿動物的貨輪意外沈船，只有少年僥倖爬上救生艇。
正當他準備高聲歡呼慶幸自己活下來的同時，他發現有一個「不速之客」先他一步佔領救
生艇。是一隻孟加拉虎。「把牠推下救生艇。」「六劑嗎啡殺了牠。」「用手邊找得到的
武器攻擊牠。」「勒死牠。毒死牠，燒死牠，電死牠……。」少年在很短的時間迅速推翻
自己想到可能的計畫，最後決定：「不能讓牠死！」於是，在這微妙的基礎下展開，少年
pi一邊在太平洋上漂流、一邊馴化孟加拉虎力求生存的故事。


那時我覺得我就像是少年pi。在四萬名流浪教師浮沈的大海中奮力爬上救生艇，正覺得自
己萬分幸運是上帝的寵兒那同時，發現眼前的，不是孟加拉虎，是生猛海鮮。一群連靜靜
坐著都沒辦法，不斷扭動、躁進、時時刻刻都像是離開水面的海鮮一樣用盡全力拍打自己
的身體，那樣的活繃亂跳。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我一開始看到他們時真的傻了眼，並且在每天下班後抱著巨大的
挫折回家。三年如一日。


去年這個時候，剛從畢業旅行回來的我正面臨是不是回竹女考試的掙扎。其實那個掙扎也
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正好考上研究所的緣故，我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留在這裡。我剛剛罵賴
小呆說，妳叫我不要回去考竹女，但妳想去哪裡我都沒攔妳。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我們心
裡都知道，因為在心裡的那個天秤上，很多無法衡量的物事擺動，操弄著我們的決定。


最後我跟賴小呆說那個故事的結局。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結尾，少年終於奇蹟似地漂流上岸，獲救的喜悅讓他宛若新生。而
那隻孟加拉虎，一上岸之後就瘋狂的向前奔去，頭也不回。少年後來回憶起那畫面，覺得
異常的失落，畢竟，在這一段奇幻的漂流之中，沒有那隻孟加拉虎，少年也不會奮力想要
撲向生機。他是感謝牠曾經陪他一段的。


我覺得當老師這件事情，讓自己像一個擺渡者。從河岸的一端迎接乘客，帶他們在飄搖之
中橫渡暗潮洶湧的水面，這之中可能有人急躁先行跳船另求出路、有人可能適應不了暈個
頭昏眼花，可擺渡的人還是得依照一定的步調，一撐篙、一前進，緩緩向河岸另一端駛去
。直到乘客都上了岸，或許向渡者揮揮手、或者默默離去，可擺渡的人仍然是在河邊等著
，下一次上船的旅客。


儘管一而再再而三這樣告訴自己，要正視很現實的這個部分（比如說還是要好好把高一跟
高二三個班教完、比如說下學期還是要有新的職務，再比如說明天女性主義課堂就要報告
而我還在這裡耽溺找死）。即便經常在某些安靜下來的時刻陷入一種無可自拔的失落裡面
，但我們依然得告訴自己：會過去的。看起來這樣冷靜其實心裡都知道我們都需要時間。
尤其是，我沒有辦法不期望我親愛的那些孩子們去更好的地方，像孟加拉虎那樣頭也不回
的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