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嗯，現在時間是凌晨兩點，我有一件非常緊急而且重要的事情還沒做，
但我相當想要記錄下來，今天在子二甲上課的感覺。我希望我能簡而言
之，但我總覺得有困難。

我一直妄想我在子二甲已經把赤壁賦上完第二段，所以一進教室信誓旦
旦跟他們說：「我們今天把赤壁賦上完。」結果我才發現，上次我只上
了第一段的第一句。我差點沒暈倒，我有這麼會拖戲嗎？。他們說：「
妳上次說妳不舒服。」我一整個害羞到想挖一個洞鑽進去，不過他們顯
然很理所當然的接受這件事情，而且相當不害羞。（好，下次我如果再
不舒服一定要把嘴巴縫起來，誰知道我會說出甚麼話......）

Anyway，我真的想說，今天在子二甲一口氣把赤壁賦從第一段第二句
上到第三段結束，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還不賴的事情」喔！

他們應該能夠感受到，秋夜泛舟的平和美好畫面、在美好時光想到時間
易逝的感慨，那種埋藏在文字裡頭由喜轉悲的幽微情感。還有東坡在字
裡行間句句埋伏、字字線索的巧思。

雖然已經擺明「我今天不跟你們說閒話」，但講到「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時，還是不小心想到，跟他們說：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曾經切切實
實體驗到那種「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就是大學畢業去綠島玩浮潛的時
候。

浮潛的感覺很神奇。因為水壓的關係，戴著大蛙鏡看海底的美麗世界，
有一種時間和空間都真空的感受。因為在海面上，水會承載整個身體的
重量，當吸一口氣下潛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跟整個海洋是要
融化在一起了，那麼靠近一個你從未張望的世界，多美妙？

「所以你們一定要去浮潛。」還順便講了自己溯溪的笑話，那些語言都
不是準備好的，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生命裡的事情呢。

他們很專注，我知道是因為講到課外的事情，但他們上課的時候也好專
注喔。

當我把幾首文中提到的詩抄在黑板上，他們埋首苦抄，我說：「停止！
看我！看我！」就那麼一秒鐘他們是全部同時抬頭看我的，聽我說，我
這樣說，假使耳朵有動作的話，我會看到他們把耳朵同時打開了。

講到「詩經月出」：「舒窈糾兮。」我說，快點，想像一個體態輕盈美
好的女生，婀娜多姿的走向你......不要看我，往我的反方向去想。然後
他們大笑，說：「那我可以想像了。」我應該要受傷才對吼？可是沒有
喔，假使這樣可以讓他們想像那文字所要傳達的情境，那我會很開心。

第三段是我最喜歡的一段，好喜歡好喜歡。一邊解釋著字句，一邊把修
辭很難解釋的那一句抄在黑板上，用不同顏色的粉筆把不同的修辭標示
出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理解喔，可是有人回答我：「轉
品、句中對、錯綜。」我覺得很棒。

講對比的時候，一邊用誇張的語調講著、他們一邊笑著說：「唉呀！怎
麼這麼慘啊？」我說：「很悲傷耶，你們怎麼還笑得出來？」他們隨即
改口說：「矮牙，好悲傷喔......」雖然相當沒有誠意，可是我感覺到他
們「試圖想要配合」的誠意了（笑）。

我真心覺得當一個國文老師（其他科老師也是啦）最開心的應該就是，
在課堂上講解課文時候，學生真正從妳的語言、妳所描述的那個氛圍裡
面感受到了一點點作者寫作時候的心情。那是一種想像，當然可能只是
來自於我的想像。雖然考試不考情意，但我總覺得讀文學作品的時候，
還有很多比字詞、修辭、背誦更加重要的事情，那才是我想要傳達的世
界。（不過能把字詞、修辭，講清楚對我來說也相當重要，我總是在找
方法，讓他們更能分辨那其中的差別，並且不厭其煩可以繼續告訴他們
關於譬喻法有四種這件事情）。

統測考試可能沒有考這麼多喔。可是去分辨知識，還有知識對自己的意
義，不就是我們來到學校必須要學的事情嗎？起碼我是這樣子想。

因為東坡和赤壁賦深深感動了我、鼓舞了我，所以我也相當希望、渴望
把這一課上好。先前一直做不好這件事情讓我相當沮喪，是真心的沮喪
。但今天子二甲的專注和投入讓我有種「活過來」的感覺。大概就像在
沙漠中踽踽獨行突然望見沙漠綠洲的那種生機吧。

也許，對現在這個年齡的孩子而言，赤壁賦就只是一篇需要背誦還有老
師在前面講得自high的課文而已，但他們往後的人生，假使也會不小心
在某些時刻想起老師曾經在課堂上說過的關於變與不變、關於狀態和本
體，或者逆境之中開脫之道的些微關連，那我會覺得，我可能做對了什
麼。

我之所以喜歡文學這樣的東西，或許就是因為它經得起時間的錘鍊。十
七歲的時候讀這篇文章和二十七歲的時候讀這篇文章感受一定不同。十
年後假使我還能這麼活潑的上著赤壁賦，或許又別有一番滋味。因為積
累，也因為那些孩子們的目光灼熱，在我被東坡感動的同時，我也被他
們專注的眼神深深切切的感動了。



還有啊，還是忍不住想要提一下。今天跟我講話的人，假使你有看到的
話。我多麼希望在你面前我也能這樣子的上著課呢！我是相當希望讓你
也看到這樣子的我，相當想要讓你也看到我在東坡的生命裡看到的東西
，可能只是窺見（管中窺豹是吧！）但我多想也把感動我的東西跟你分
享，並且希望你也被感動了。或許今後，你想起來的話，你也會感受到
這世界上有很多數字沒辦法解釋的東西。



我有努力簡而言之，我要去出考題了，不然我明天可能會被其他老師用
目光殺死。再見（收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