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個時期以一個夢遊症者,或一個還沒發覺自己已經死掉的死者般活著。太陽升
起就醒來,刷牙,穿上手邊的衣服,便搭電車去大學,在課堂上記筆記。像被強風吹
襲的人緊緊抱住路燈柱子那樣,他只是依眼前所有的時間表行動而已。如果沒事他和
誰都不開口,回到一個人獨居的房間坐在地上,靠著牆壁,反覆想著死,或生的缺陷
。黑暗的深淵在他眼前張開大口,筆直通往地球的芯。那裡看得見的是密密的雲捲著
漩渦的虛無,聽得見的是壓迫著鼓膜的深深沉默。頁4。
綠川嫌麻煩似地搖搖頭。「啊,才華這東西確實有時候是愉快的東西。表面上看來很
光榮,又能引人注意,順利的話還能賺錢。女人也會靠過來。當然,有總比沒有好。
不過才華這東西呀,灰田君,是要由肉體和意識的強韌集中的支持下,才能發揮作用
的。只要腦漿的某個地方螺絲鬆掉,或肉體的什麼地方結線嘣一下斷掉,集中力就會
像黎明的露水般消失掉。例如光是一個臼齒疼痛,或一邊肩膀劇痛,就沒辦法好好彈
鋼琴了。真的。這是我實際經驗過的。光是一顆蛀牙、一個肩痛,一切美好遠景和聲
響,就會咻一下化為烏有。人的肉體就是這麼脆弱。這玩意兒可能是以複雜的系統成
立的,往往因為些微的事情就會損傷。而且一旦損傷之後,往往很難修復。如果只是
蛀牙或肩痛可能還可以治好,還有很多治不好的東西。這種不得不靠前方一寸都看不
清楚的、基礎不可靠的才華,到底有甚麼意義呢?」頁79。
我或許終究,命運註定要孤獨一個人。作不得不這樣想。人們都來到他的身邊,然後
終於又離開。他們雖然在作的心中尋找什麼,但似乎沒有順利找到,或找到了但不中
意,於是放棄(或失望、生氣)而離開了。他們有一天,突然就消失無蹤。既沒有說
明,有沒有好好告別。就像把還留著溫暖的血、還靜靜打著脈搏的情義,用銳利無聲
的大斧截然砍斷那樣。頁116。
所謂事實這東西就像被沙掩埋的都市一般。有些情況是時間經過越久被沙子埋得越深
,有些情況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沙子被吹掉,那模樣就明白的露出來了。頁181。
就算記憶可以隱藏,歷史卻無法改變。頁181。
大家都朝向某個特別的地方,某個正在迎接快樂事情的場所,移動著腳步。人們的那
種身影讓他的心更寧靜、穩定。就像無風的冬夜,冰凍的樹木般靜悄的心境。但其中
幾乎不含有痛。
……是他讓自己赤裸的枝幹冰凍起來的。在這清爽的夏日黃昏。頁227。
胸部的疼痛再度甦醒過來。不是激烈的痛。只是激烈的痛的記憶。
沒辦法啊,作對自己說。只是本來就空的東西,再度變空了而已。能向誰抱怨,向誰
訴說苦情呢?大家都跑來他這裡,確認他有多空,確認完畢之後又消失無蹤。留下來
的是空的,或變得更空的多崎作,再度一個人被留下。不是只有這麼回事嗎?頁231。
我們的人生中,有用任何語言都太難說明的情況。頁246。
不是對別人說明而已。連對自己說明,都太難了。如果要勉強說明的話某個地方就會
出現謊言。無論如何到了明天,很多事情應該都比現在明白。只要等待就好了。就算
沒有變得比較明白,也沒關係。頁246。
那時候他終於能夠接受一切了。在靈魂的最底多崎作理解了。人心和人心不只是因調
和而結合的。反倒是以傷和傷而深深結合。以痛和痛,以脆弱和脆弱,互相聯繫的。
沒有不包含悲痛吶喊的平靜,沒有地面未流過血的赦免。沒有不歷經痛切喪失的包容
。這是真正的調和的根底所擁有的東西。頁292。
村上春樹著,賴明珠譯,《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台北市:時報,2013。
- Apr 30 Wed 2014 23:27
村上春樹,《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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