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他們問我很生氣嗎？因為他們考不好而生氣？不然為什麼這麼兇？

我其實沒有生氣，比生氣更加貼切的形容詞應該是失望。原因不是
考不好，而是他們不願意付出努力。

這週是期中考週。因為怕來不及幫他們考完另外出的複習卷，去借
課來幫他們考試。考前一直叮嚀提醒，沒這麼簡單喔！要讀書喔！
當然我當過學生，知道就算老師講了一百遍要讀書，也未必會把這
件事情拿來貫徹一下。明明知道再怎麼說都不見得會收到效益，可
是還是要不厭其煩說一下，哪怕最煩的人可能是我。

這根本是態度問題。從考前的吵吵鬧鬧到檢討考卷時還跟平時一樣
輕忽，我一邊在黑板上寫答案，一邊用手握拳敲黑板要他們保持安
靜，我的右手好像受傷了，熱熱痛痛的。我在做什麼啊我。

我沒有大吼大叫，我只是語重心長的說出了一些話語，並且感覺自
己的眼框又熱又酸。我問他們為什麼可以完全不在乎考試呢？為什
麼可以明明知道要考試還是完全不讀書呢？我當然知道他們都有工
作、晚上上課很累，我不是不能體諒，可是就算只是為了一張薄薄
的畢業證書每天花四個小時坐在這裡，也起碼要付出一點什麼吧！
又或者每天坐在這裡四小時、坐了三年，除了那一張畢業證書之外
，也應該要讓自己學到什麼吧！我不認為學習這件事情全然是應付
考試，但是考試正是試驗自己學習成果的方法啊。他們的老師為他
們這麼認真、賣力，難不成他們以為老師有瘋狂表演慾要這樣揮汗
如雨的在講台上自言自語嗎？還不就是希望用很短的課堂時間把他
們應該知道的東西教給他們呢？他們總是愛說自己讀進修學校是因
為以前如何如何不努力，為什麼偏偏知道自己不努力還是不願意努
力呢？而且我從來不覺得進修學校又怎麼樣，還是有人很認真對待
他們，難道他們感受不到嗎？

我當然知道，在我說這些話的同時，仍然是會有人放空、發呆，或
者在心裡咒罵我浪費他們快樂的歷史課時間。我可以什麼都不說，
陪著他們耗三年然後看他們什麼都沒有改變的拍拍屁股就走。可是
我沒辦法做到這樣子的事。如果要我做這樣的老師的話，那我寧可
，比他們先一步離開這所學校。

當老師這件事情讓我感覺到又沈重又寂寞。沈重的是那必須要背在
肩膀上的責任感，掛念他們擔心他們深怕他們又惹誰生氣挨了罵既
心疼又只能告訴自己不罵不成器，但是罵了也未必有長進。寂寞的
是他們雖然看起來很大但其實仍然很小有時說出來的話語都只像是
投到大海裡面的石頭，除了落入水面噗通一聲之外就沒有回音了。

今天我在公車上有想過離開這件事情。我有想過如果我考到一般高
中或者調到日間部，那我是不是更可以全然不矛盾的拿升學主義這
塊大招牌告訴他們應該要唸書，並且不斷用上大學這件事情的美好
誘惑他們，如同在磨磨的驢子面前掛一跟他永遠吃不到的胡蘿蔔。
本質上我就不是一個覺得成績很重要的人，但我深切的受過學歷這
件事情的傷害，我要怎麼告訴他們這件事情很重要，哪怕這件事情
被我嘲弄過、嗤之以鼻過呢？或者是對著這樣一群白天要工作的孩
子、對未來沒有打算沒有方向的孩子，我要拿著一根怎麼樣的胡蘿
蔔告訴他們，可以的，只要一直往前走就會咬下去的。

我真的沒有生氣，我只是很失望又很矛盾。於此同時，卻又要自己
仍然抱著期望選擇相信，真的很想把桌子推翻罵一句髒話說老娘不
玩了。但沒有辦法，我會自己把桌子擺好然後眼淚擦乾繼續說，來
，我們來上課，要唸書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