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

讓我想想看喔，昨天和前天發生的事情。

小粉紅在半夜三點傳簡訊給我，那時我已經把眼睛都哭到變形了。

他們的世界裡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誘惑。學校只不過是最輕微的那一
部份，縱然想要把高中唸完這件事情謹記在心，可是做起來好像還
是稍嫌無力。老師也不過是輕微的學校裡面一個角色而已。我能期
望什麼呢？但我也知道在提出這樣問題的時候，心裡是期盼更多的
。畢竟當他們的老師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不只是工作而已。

昨天下午我很用力的奔跑，想要把不愉快的事情拋到腦後的那種用
力。雖然我終究只是跑步機上跑滾輪般的小老鼠，但到底是把自己
弄到精疲力盡，才到學校去。

雖然會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理會他們了」，但還是忍不住把小粉紅
找來講話，教室裡不知道是誰說：「他應該可以活著回來吧！」能
說的我都說了喔，我不想改變他的決定，因為那是他的人生。我沒
辦法阻撓你去碰撞和成長，我只能看著你，在我還能看著你的時候
。就這麼多了。

我們班體育課下課我到教室去看一眼，濕答答的小孩在洗手台洗澡
，臭呼呼的對我說：「來！抱抱。」我噗嗤了。但他們竟然因為我
一直說他們很臭而臭呼呼的臉走開。怎麼有辦法把自己弄得這麼濕
啊？那夏天如果來了，該怎麼辦才好？

放學的時候我們班的風紀很不開心，管秩序這件事情給他很大的壓
力吧。可是面對眾人的事物，本來就不可能要求自己做到圓滿。如
果能夠告訴自己是職責所在的問心無愧，我覺得這樣就夠了。我很
想跟那個小孩再多說話，告訴他是練習，也是機會，可是我彷彿不
用說得太多。

有個小孩打電話給我，那時我還在師大夜市。他跟我說已經解決的
事情。那個，我無從參與，只能在旁觀看、關心的事情。我該怎麼
說呢？要壓抑自己當一個旁觀者內心也是經歷很大的掙扎，在事情
發生的當下、在後來，我只能靜靜等著事情明朗的時刻，他不希望
我介入，當然他應該知道如果我要介入也是可以。所幸，即便過程
中他受了傷害，但我們後來都知道沒這麼糟，這樣就好了。我覺得
我的小孩很勇敢，這件事情讓我很驕傲喔。不是指去對抗眾人的勇
氣，而是勇於面對、思索，並且接受自己和他人，然後很明白自己
在做什麼，這樣是不是很值得鼓掌呢？

雖然我覺得我在這件事情裡扮演一個很無用的角色，可是啊，看到
他這麼堅強，我真心地覺得很開心捏。

還有一個小孩啊，因為某些事情讓他不舒服。他在內心掙扎著。跟
他說話的時候我也是說著無意義的那些事，我所經歷的生命。可是
我覺得很開心的一件事情是，即使他被欺負了、不開心了，還是能
在隔天又善良的去對待那些曾經欺負他的人。他對我說的話我很感
動喔。

「.....是私人因素，如果他哪天想起來，覺得很後悔，當初應該
好好念書，那我現在教他不是可以讓他以後不會因為這樣而覺得很
後悔，起碼他有努力過的樣子。」

後來他講起去東部小城的事情，說總之回去的時候都很好玩耶！「
因為很大、沒有電腦、可以亂跑、我媽說歡迎妳去玩噎、那改天順
便找某某某一起去、而且我阿公人很好喔、我阿公他們有種菜、只
要有我媽媽的客人來，他都會拔菜送他們、我媽說妳來可以幫忙拔
菜、沒有農藥噢！跟妳說我拔過鳳梨，結果我發現鳳梨上面都有螞
蟻......」

他又說：「我媽說暑假要請你去玩欸！可是我跟她說，我想要做別
的事。」我說：「是不帶我去的意思嗎？」他又說：「妳知道我媽
說甚麼嘛？他說你自己去忙你的事，我帶老師去玩。」

我笑了。

今天我從惡夢中起來，夢見我們全班一起欺負我，然後我一個人在
那邊大哭。我跟小孩Ａ說，他說：「我一定沒有在裡面。」小孩Ｂ
說：「那你一定沒有夢到我！」小孩Ｃ說：「沒關係，我保護你！
」我就回他說：「欺負我的人就是你啊（指）！」

佳瑩說我們班很妙耶。怎麼樣個性的小孩都有（你們班不是這樣嗎
？）我覺得當老師這件事情，最疼痛、也最有趣的，就是看到這群
孩子一個一個獨特的形體顯現，他們的生命經歷我只能參與這麼小
小一段，有人已經先離開我了，有人並不想走在我身旁，可是我做
為他們的老師，沒辦法替他們決定他們所選擇的道路和態度，我接
受一些人的善意，也接受另一些人的冷漠，一直看著他們，直到有
一天，他們都會離開我。

曾經我為這樣的事情感到無奈而寂寞過，在竹女的那群孩子身上。
可是我那群海鮮告訴我一件事情，就是現在我們還在一起，也許會
生氣、也許會誤解，可是我們陪伴彼此，這件事情比什麼都真實。